瑞宝儿被引到了一间不太宽敞的屋子里,来时的宫女给瑞宝儿斟了茶便退下了,连带着关上了门。
三伏的天气,不开窗不开门着实有点憋气,正待瑞宝儿想起身去开窗,忽的一阵风将屋内所有灯悉数扑灭,顿时一片黑暗。瑞宝儿只觉得被人捂住眼嘴横身扛起,内心极具惊恐却喊不出声。
头朝下被扛着走了好远,脑袋昏昏沉沉。等再有意识时,光线昏暗的屋子中,瑞宝儿躺在冰凉的地上,身上隐隐地有一种皮开肉绽的痛。
“药劲儿太大了,她这会身上是酥麻的,再抽打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一个中年嫫嫫的声音,似乎是在给谁汇报。
放屁,怎会不痛?瑞宝儿心里骂道,痛楚一点点袭来,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哗~”随着巨大的水声,瑞宝儿终于禁不住“啊”的喊了出来。
“看来药效退了些,盐水浇上去还是有反应的。”
瑞宝儿此刻恨不得千刀万剐了说这话的人,全身伤口被盐水滋滋沁着,感觉骨头都要被化掉的痛楚,这痛终于使得瑞宝儿呻吟出声了。
不远处有一个明晃晃的身影,那人似乎背着身站着,右手上似是有一点点亮黄色的光,在这间昏暗的室内略微给人莫名的权利之感,瑞宝儿心下恐惧又着急,想看清眼前的人和事物,奈何依旧是模糊一片,身上的痛不断袭来,最后连声音都听不真切了,紧接着就又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似乎翼哥哥的手紧握着自己,瑞宝儿想问他,可不可以带我走,我不想去承担什么使命,我不想去管什么遗照,只要你带我走,我什么都不要的,我什么也不怕的。可他凉薄的唇轻启,那样,终有一日你会恨我的。
“翼…”一个声音卡在喉头,发不出来,猛地睁眼,身下软软的。
“醒了?”
“你?”瑞宝儿嗓音沙哑,诧异地看向坐在身侧的人,竟然是七王爷君惜墨。环视一圈,发现室内装点朴质简洁,却不认得是哪里。
看到瑞宝儿环顾四周,君惜墨柔声道:“这是我的内室,你现在在我的王府中。”
天呐,妃子无皇命入住王府、与王爷私通,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绕是瑞宝儿来自草原,这些规矩还是知道的,不知道是如何进来这里的,她吓得赶紧起身,不想全身的疼痛如霹雷般传来,不禁轻“啊”了一声。
“别乱动。放心,皇兄特准你过来养伤的。”
皇上?养伤?夜里那间屋子,那人右手亮黄色的光,皇后传召,到底怎么回事。
“昨天夜里到底”
“还昨天夜里呢,呆瓜,你都睡两天了,要再不醒,皇兄可就要给你制备棺材板儿了。”
这人说话还真是不讨喜,瑞宝儿狠狠瞪了君惜墨一眼。
“呦,能瞪人了,那说明没大事了。好生歇着吧。你在我这里养伤,我得去想想等你好了,向皇兄要点什么赏赐。”说着,君惜墨使坏地一笑,起身出了屋。
君惜墨一出,便换了风清进来。
“主子,你可醒了,弃将军抱着你回寝宫的时候,你满身湿透还渗着血,是要吓死奴婢吗?”风清说着就带上了哭腔。
“翼哥哥?他怎会来?”
“奴婢也搞不清楚,弃将军在寝宫陪了你一个晚上,第二天奉旨将你送到了王府这里。”
提到王府,瑞宝儿就想到君惜墨不羁地说着棺材板儿,心下就来气,“风清,收拾东西,我们回公主府。”说着便挣扎要起身。
“主子,您别乱动。皇上下了旨,您哪都不能去。再说,七王爷不眠不休照顾您两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一醒就走,皇上怪罪下来,七王爷也得挨罚。”
君惜墨照顾自己?刚才醒时看向他,确实觉得他俊朗的眉眼下眼眶微黑,淡淡冒出的胡茬儿显出疲态。辛苦两天,嘴上还刁钻如此,是不想让自己领他的情吗?
那天晚上皇后的召见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弃谷翼会去找自己?皇上又为什么下旨禁足自己于七王府?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瑞宝儿一点头绪都没有,还是有点昏沉,没一会就又睡着了,梦里还是那点亮黄色的光,到底是谁?
君惜墨并没有去休息,从瑞宝儿那里出来先去问了一早给瑞宝儿请脉的大夫,确认已无大碍后便径直去了书房。丞相张炳等在这里。
“王爷。”见君惜墨进来,张炳起身行礼。
“张相不必多礼,坐吧。”
“谢王爷。宝妃娘娘已无大碍了吧?”
“已经醒了。张相爷,搜集到的情报如何?”
“禀王爷,现下所有证据都证明盐运一事背后指使人乃芩妃胞弟赵政。”
“那宝妃娘娘这件事?”
“宝妃娘娘入住后宫前,皇上一直最重视芩妃。今前朝听闻芩妃受冷落了些,几个包庇赵政盐运偷税的官员便临阵倒戈,这才致使我们查案时有了突破口,为了让胞弟前朝势力归拢,芩妃想重新获得往日恩宠,那么她必然要来陷害宝妃娘娘。”张相不紧不慢地说着。
君惜墨押了口茶,随手执起把扇子,轻轻一摇。
“明明是分开调查的两件事,现在扯到一起?朝中为臣这么多年,张相爷,对此事只给出这番解释?”君惜墨说完放了扇子,又翻了翻张相呈上的准备上奏弹劾赵政的折子。
“但这是皇上想要的解释。”
“皇上想借此削弱外戚势力,又想废掉芩妃,可赵政这个人留着还有用,暂时不能动。这样吧,前段时间的那个御史现下看来已无大作为,盐运的事他也没少掺合,让他来顶这个罪吧。把盐运之事与宝妃娘娘这次被劫一事分开而论。面儿上,我们只管前朝,不问后宫。”
“老臣明白。”张相说完这句,想了想又说:“另外,老臣有一言不吐不快。宝妃娘娘在皇上心中的地位王爷很清楚,这次请旨让娘娘来王府养伤,王爷着实是有欠考虑。”
“老头儿,你就不用担心了。此事本王心里有数,退下吧。”
张相怔了怔,行了礼,退出了书房。张相很清楚君惜墨,从小到大,这个七王爷君惜墨虽表面有些不羁,对于亲近的人话语调侃,但做事稳重、思虑深远,而且到现在凭他的实力,如果他在意了谁,想得到谁,纵使是当今圣上也阻挡不了,可如若有天真为了得到这个女人,那么动荡的必然是整个江山。忍了杀父之仇都要力求稳定的江山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有改变吗?张相不敢深想,回想封妃那日,圣上看瑞宝儿的眼神,张相不安的情绪再次涌起。
君惜墨一人坐在书房内。
这些年留居京中,在外人眼里君惜墨是备受皇恩的,可他自己知道其实皇上一半靠着他一半又防着他,并不因为自己有事做得出格或者有异己之心,而是皇上自己心里有鬼。十年前君惜川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做的事,其实君惜墨全然知道,他不说出来,是因为当时自己无力违抗,也为了江山稳固,但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在乎这份兄弟之情。旁人只觉得君惜墨是个有某有略、做事果断,甚至在许多事上无情冷酷的狠角儿,可如果他真是这样,那么今天坐在皇位上的就绝不会是君惜川。
君惜墨很清楚,自己不能和瑞宝儿走得太近,一来瑞宝儿代表着苏格部郡在草原的势力,先皇制定的联姻就是为了保证北郡皇权的稳固,作为王爷与这样身份的皇妃关系太近,只会被皇上猜忌有谋反之心。二来,瑞宝儿不单单是权利的象征,君惜川对这个妃子是怎样的情感,君惜墨怎会不清楚,单为了一个情字,也可能会让兄弟生隙。
个中利害,君惜墨十分明了,但当暗探来报瑞宝儿不知被何人关于室内,情况不明时,他内心却慌乱了一拍。捋了下思路,便让守夜侍卫通报当天负责行宫安防的吕敬之,果然吕敬之去向当天刚到行宫的弃谷翼讨教兵法了,弃谷翼听得瑞宝儿失踪,立即知会了御前,又领了兵急急在行宫搜寻,不出一炷香就找到了浑身是伤、昏迷不醒的瑞宝儿。弃谷翼破门而入后,室内除瑞宝儿外空无一人,慌乱之下他抱起瑞宝儿就往外走。
君惜墨站在不远处的廊后,看见弃谷翼抱着瑞宝儿跨门而出,眼神里充斥的怒火似乎绷红了整个眼眶。这个一向镇定的儒雅将军如此震怒,这完全证实了君惜墨堵在他身上的这一票。
待人都散静后,君惜墨进了这一间关瑞宝儿的屋子,桌上有一个精致的茶盏,其中茶水未凉,缓缓飘着一点人参味。君惜墨转身离去,当即决定请旨圣上让瑞宝儿住到自己的王府养伤。他很清楚,被弃谷翼保护了十年的瑞宝儿,在这个深深的后宫中无异于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孩子。
皇上考虑到瑞宝儿的安全,在君惜墨编排的言辞下同意让瑞宝儿到王府。与此同时君惜墨也知道,这个多疑的哥哥又加派了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一定要这么做。三年前,万寿节后的那一夜对瑞宝儿动心的不止皇上一人。
恍然回神,君惜墨开始翻看着张相一并带来的其他事件呈报,厚厚的一摞,估计要用掉这个晚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