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宝儿听到“弃谷翼”三个字就已经愣了神,反应了一下,起身就走,又停下转身对君惜墨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再去趟这浑水了。”
还未走出雅阁的门,瑞宝儿手臂就被君惜墨拖住了。
“在平州带你回湖城时,我就已经在浑水里了。你若不想回宫,就别去见他。”
瑞宝儿微微停顿,还是甩开了君惜墨拉住自己的手,领着巴彦出了雅阁。
终究还是被皇兄发现了,但是既然弃谷翼去了食为天未来聚和,说明皇兄的人还没有完全查出瑞宝儿在湖城的产业,至少聚和现下还是安全的,不过自己仍旧是低估了他的能力。君惜墨拧着眉站在窗前,身后两个暗探突然闪进雅阁。
“王爷,下一步怎么做?”为首一人上前请示。
“他下秘旨给弃谷翼,就是看出了个中情节。弃谷翼来,傻丫头早已避无可避。湖城的暗探继续留下,尽全力保护住食为天和聚和。另外,派人去做宫内部署,看紧珍妃手下的玲珑,稍有异样直接解决。”
“王爷,相爷那边?”
“卫北,你跟了我有多少年了?”
“回王爷,十五年了。”
“十五年。从先帝驾崩到皇兄登基再到这些年,中间多少腥风血雨。你跟着我,所有事情自是看在眼里,也深知我肩负的所有。你说,如果有天,我为了一个人,不顾家国天下,不顾生死安危,还得让你们跟着我出生入死,你是不是会对我失望呢?”
卫北听得这句,看着面前王爷的背影,这个十五年来做事从不犹豫,在自己心里像神一样的人物,此刻的背影却显得有几分萧寥。
“卫北不懂什么大道理,只誓死效忠王爷。”
君惜墨略微沉吟了下。
“去回相爷,应了赵政的请求,帮他救芩妃。”
“是。”卫北应声后退下,他深知七王爷答应赵政意味着要收归赵政手里的京城兵权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动了皇上最忌讳的一点。所为何事,卫北不能过问,他只知一点,王爷命令,他誓死执行。
雅阁内桌子上,刚上的小笼包子还腾着热气,谁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君惜墨慢慢地扇着扇子。呆瓜,这次回宫,刀山火海我也只能陪着你了。
这边,瑞宝儿在马车上,被颠着,手脚冰凉。
马车停在食为天的门口,瑞宝儿深吸了一口气,巴彦掀开马车帘子,瑞宝儿下了来。
食为天就像藏匿了重犯一样,已经被官兵四面围住,瑞宝儿在马车上还存有的一点想往,在这阵势面前已经消匿待尽。
才下车,二掌柜马江就上前来:“东家!”
“进去吧。”瑞宝儿未看向他,进了食为天厅堂。
进来第一眼就看到弃谷翼,他背着手站着,看着堂上“忌贪,忌懒,忌疑”的裱字,一身戎装,带着历经风霜的寒气。瑞宝儿眼神留在他身上,就挪不开了,某一瞬间,竟然希望他就那么站着,自己就这么看着,时间就停了。不知不觉,眼睛竟湿了。
“东家!”
赵生财上前请安,一声惊动了弃谷翼,他回头,撞上瑞宝儿已经流泪的双眼。
眼神相撞瞬间,瑞宝儿抬手擦干了泪痕。
“所有人都出去。我有话和弃将军谈。”
食为天的伙计自是听从东家吩咐出了去,屋子内的兵将也知这是宝妃娘娘,自也听从着有序撤出,大堂之上,弃、瑞二人彼此相视而站。
“翼哥哥,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问吧。”
“你是领了命要送我回宫?”
“是。”
“心甘情愿?”
“是。”
接连着两个“是”已经捣毁了几乎所有,瑞宝儿咬着牙问道,“如若我死在这里呢?”
“是生是死,我都会送娘娘回宫。”
“哈,哈哈。”瑞宝儿泪水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苦笑着擦掉,看向弃谷翼,眼神复有倔强起来:“如若我不回去呢?”
“娘娘,风清和义安已经先行回宫了。”
他又是这样薄唇轻启,几个字就点住了瑞宝儿的软肋。
“弃谷翼,什么时候开始,你威胁的对象竟然变成了我?”
弃谷翼站着不再发一言,眼睛盯着一处,并未看着瑞宝儿。
“娘娘,车驾已备好,请您上车。”不知何时,小山进了来,走到瑞宝儿面前,示意她尽快出发。
“我再问你一句,当初你毫无反抗就送我入宫,可曾后悔?”
“不曾后悔。”
瑞宝儿心中一下子彻底空了,七岁那年,大帐之中,帘起帘落间出现的那个衣边似乎镶着丝丝光线的少年,在这一刻被“不曾后悔”四个字碎成粉末。
“好!”瑞宝儿用尽力气说道,“回宫。”
她转身出屋,决绝而去,持着力不让自己步伐踉跄,不去管泪水模糊视线到已经看不清脚下的路,也不去管身后听得小山惊呼了一声“将军”。迈出门去的那一瞬,抬头看去,天竟然也会蓝得刺眼。
坐进车驾后,巴彦上前请示,瑞宝儿稳了稳情绪回道:“两家店继续经营。”
大队人马一刻都未多停留,就出发了。
车驾中,瑞宝儿脑中空空的,车慢慢走着,很稳,瑞宝儿不知道为什么还在哭,没有感觉了,但是泪水就是在流,眼睛像失灵了一样控制不了。
现下心中全无念想了。赌着一切逃跑出来,以为他会后悔,以为只要自己出了宫,就又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可结果还是他押着她再次回宫。弃谷翼从没有想过宫里的险恶,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渴求,他为了家国愿意断送一切,她瑞宝儿算什么,和天下比起来,她瑞宝儿在他心里永远什么也不是。
不知走到了哪里,有爻曲传来,和昨天夜里的一样,安然的声音,乐曲似乎带着安慰之情飘进车驾。
瑞宝儿叹了口气:君惜墨,何苦呢?
从京城到湖城时,一路兴奋而来,谁料到回时竟是如此。
车队人马行了五日,傍晚进了京城。
到皇城门外,小山领着大队兵士绕道北郊营帐,只弃谷翼带着一小队人马继续护送。
车至凤凰门而停,瑞宝儿下了来,皇上等在那里,几个月前情景重现般,但那时是正午,此刻是黄昏。
皇上从高阶上慢慢走了下来,上前牵住瑞宝儿,转身对弃谷翼说:“弃将军辛苦了。朕会重重有赏的。”
“谢皇上!”弃谷翼行过礼,带着人马离去了。
瑞宝儿没有力气再去反抗,亦或是没有理由再去反抗,就任由皇上牵着从凤凰门,踏着一级一级的白玉石阶又一次进了宫。
“宝儿,你年少任性,朕不怪你。这次的事,从今往后不许再提。”
“谢皇上!”言过这句,瑞宝儿已经全然无力,腿下不稳,被君惜川扶住。又走了两步,君惜川直接将瑞宝儿打横抱起,从凤凰门,过玉路桥,经三宫五殿,一路抱回了惜宝殿。
太后宫里,皇后如实禀报着。
太后拨弄着手中珠子听着,末了放下珠子,说道:“这些日子,对内对外,都言宝妃娘娘禁足殿内,但纸里包不住火,她私自出宫一事谁人不知。可今儿个你也是瞧见了,万岁爷对她宠幸之至。作为后宫之主,你应该起个头断了宫里那些嚼舌根的。把后宫管得顺当了,万岁爷自然会对你上心。”
“谢太后提点,臣妾一定谨记。”
出了太后宫殿,皇后打手招过叶姝:“太后要断了这宫里嚼舌根子的,事情不被查清怎么断?既然芩妃无罪被放出了冷宫,她又咬定是被宝妃陷害,正好这人都到齐了,明个就好好查查吧。”
“是,奴婢懂了。”
“恩。这宫里呀谁最得宠,谁就是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