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内,君惜川闭着眼坐着,宁义儒跪在地上。
“朕再问你一遍,宫里的鸽子是不是你送的?”
“臣,臣…”宁义儒已经是满头大汗。
“义儒,你知道朕舍不得杀你,但是如果你不老实,朕也就留不得你。”
“臣有罪啊!皇上,鸽子是皇后娘娘要去的,臣以为娘娘只是在宫中烦闷,找个玩物而已。至于洛娘娘为何会逮到鸽子,那鸽子又为何被喂食了狂药,臣是真真不知啊。”
“这几句话,还算可信。罚你半年俸禄,下去吧。”
“臣谢皇上恩典。”宁义儒擦擦额上的汗,起身退出了议事殿。
“皇上,您身体刚好些,不可太过疲乏,休息会吧。”三喜端着茶杯上前。
君惜川接过茶杯,叹了口气,“没想到联合了外戚。朕本念着夫妻之情,血纹牛头骨之事已经不与她计较,可看来她想惑乱的并不仅仅是后宫,如月啊,还是动了念头。如若这次不是借着宝儿的事处置了她,朕真料不到这个女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后娘娘那边已经赐了酒,皇上您要不要去…”
三喜话未讲完,君惜川就摆了摆手止住了,“朕累了,想休息一下。”
“是。”三喜只好收了话。
惜宝殿,瑞宝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起来时,身下身后都是痛楚,懒得穿衣,瑞宝儿便坐着,风清伺候着套上了衣衫,瑞宝儿想活泛一下自己的心情,就玩笑道:“真是个懂事的小娘子,好好伺候相公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风清知道昨夜侍寝后,瑞宝儿心里不痛快,便迎合着说:“是,相公。”
瑞宝儿一笑,却还是没什么心情。
这边刚穿好衣服,木桃就跑进来急急禀报:“主子,太后娘娘到。”
瑞宝儿和风清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从上次请援无果后,太后一直以休养为借口,不见各宫妃子也不参与宫内各种事务,怎么今天突然来了惜宝殿。
瑞宝儿不敢怠慢,赶紧出了前厅,太后正坐着,表情严肃。
“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吉祥!”瑞宝儿跪下行了礼,那边太后却迟迟未回音。
好一阵,太后还是没让瑞宝儿起身,却厉声道:“你是非要搅得这个宫里不得安宁吗?”
瑞宝儿道:“臣妾惶恐,不知太后何出此言?”
太后甩手扔过一个令牌,“你自己去慎刑司看看,免得皇后做了厉鬼来找你麻烦。”言毕,太后起身离去。
瑞宝儿疑惑地拿起地上令牌,是太后的通行令,可以在各地行走无阻。
“风清,去慎刑司。”
瑞宝儿是第一次到慎刑司,这里比想象的更残酷冰冷。凭着令牌,慎刑司的司务带着瑞宝儿前往关押皇后的内间牢房。一进关押处所,里面光线很暗,湿气很重,还有霉臭的恶味。路过普通关押房,瑞宝儿看到里面的犯人都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他们也曾是有权有势之辈,够不上皇亲贵族,也是达官政要,想不到沦为阶下囚后竟然如此凄惨落魄。越走瑞宝儿越不明白,皇上怎么忍心把皇后发落到此,真是因为袒护自己?瑞宝儿没有那么大的自信。
皇后被关在了最里面,进去后发现,条件还是好过外间牢房的,但昔日母仪天下的后宫之主,如今穿着囚服屈坐在硬板床上,这场景看来还是戚戚然。
见到瑞宝儿进来,皇后并不惊讶,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你们都出去。”瑞宝儿命令道,司务便带着各人退出了牢房,风清本想留下,但瑞宝儿眼神示意她也出去。
待牢房内只剩瑞宝儿与皇后二人,皇后冷笑一声开了口,“真是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皇后如此淡然,不像是没想到吧。”瑞宝儿坐在了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皇后“哈哈”一笑,“我淡不淡然无所谓。可你还真是胆子大呀,不怕进了这里就出不去吗?”,她转眼狠狠盯住瑞宝儿,一反刚才的面无表情。
瑞宝儿扫了一眼室内的桌子,上面有一个酒壶,一个杯子,想起太后的话,心下就全然明了,皇上已经赐了毒酒,但给皇后面子,让她今日内自行了结。
发现瑞宝儿看着酒壶,皇后起了身,走到桌边,“你知道这个酒壶、酒杯有何来历吗?”
瑞宝儿微微摇摇头,奇怪着这个问题。
皇后苦笑了一下,“这是两朝前的物件,是家父给我的嫁妆,是我与君惜川大婚当夜来盛交杯酒的器具。”言行至此,飘落一滴泪水。
瑞宝儿有听闻,皇后当年嫁与皇上是北郡的举国盛事。皇后出自世家,年轻之时也是闭月羞花之颜,便是如今,人到中年仍是风韵犹存。民间也流传着帝后恩爱的故事。可仅仅宫中一个不是,昔日的柔情盏便成了今日的绝情杯。
瑞宝儿叹了口气,“我可以试着为你去向皇上求求情。”
听了这话,皇后又“哈哈”笑了,“怎么?这会子可怜我?你该恨我才对。”
瑞宝儿道:“我无奈进到宫中,并不想结怨于谁,更不想去恨谁。”
“你这么说,是因为你还没走到那一步。你应该恨我,因为血纹牛头骨是我陷害于你的,后来又有人借力使力地将你绑走。惊扰珍妃的鸽子也是我喂养了狂药,算准时机故意放出去的。倒也不知那疯鸽子现在跑到何处去了。”
“你!”瑞宝儿听得这些,看着面前这个本有些可怜的女人,觉得顿时面目可憎。
“现在,你开始恨我了吧?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不怕告诉你这些。可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你说替我求情,未免也太天真。你以为皇上处死我是为了护着你吗?你不过,只是君惜川的一个挡箭牌而已。君惜川将你推上风口浪尖,在这宫里,你已经是众矢之的,等着吧,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话到这里,皇后扬天大笑,笑到后来,竟突然口吐鲜血,慢慢软倒在地。却是在瑞宝儿进门前已经喝了毒酒。
瑞宝儿看着眼前软倒在地的皇后,心里慌张着,踉跄后退几步,推开牢门跑了出去。风清看到瑞宝儿慌了神地跑出来,赶紧跟上。
这是瑞宝儿第一次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点点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无比的慌乱,脑中不断回想着皇后死前那句“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是刚刚开始吗?从进宫后自己的麻烦有断过吗?自己真的无意招惹谁,便是圣上的恩宠都不愿流连,为什么一定要被陷在如此的机关算尽、勾心斗角中呢?
瑞宝儿一路狂奔着,身后风清根本追不上,只边跑边喊着“主子、主子”。
瑞宝儿跑着,也不知道跑到了那里,突然撞到一人,脚下正不稳,却被面前之人扶住,抬眼看,是七王爷君惜墨。
君惜墨看到瑞宝儿满脸泪水,眉头不由皱紧,轻声问道:“怎么了?”
“我讨厌这里,讨厌这里!”瑞宝已经是泣不成声了,不由分说地捶打着君惜墨的胸膛。
君惜墨也任由瑞宝儿打着,好一会等瑞宝儿打得累了,才说:“如果讨厌,我带你离开。”
瑞宝儿止了抽泣,对上君惜墨的眼睛,他话说的十分认真。
“你带她去哪?”皇上突然出现,插话道。
瑞宝儿一紧张,赶紧推开七王君惜墨。原来自己乱跑到了议事殿前的花园内。“王爷见我心里有事,想带我出宫喝酒解烦闷。”瑞宝儿应急道。
“七弟?”君惜川看向七王爷君惜墨。
不想在这个时候给瑞宝儿带来麻烦,君惜墨拱手回道:“娘娘所说属实。”
君惜川眼神明暗不定,走到瑞宝儿身边说:“朕带你出宫去,如何?”
瑞宝儿点了点头,君惜川拉着瑞宝儿离去。七王爷君惜墨站在原地,卫北上前低声禀报几句,君惜墨握紧了拳头。
君惜川将瑞宝儿带到了膳香园,因临时决定出行,连朝服都没有换下来,御前、大内侍卫,一众人护着前来。
膳香园清了场子,老板战战兢兢地接驾。
瑞宝儿看一眼空荡荡的园内,心里更加难受了。权倾天下,一国君王,享受独有待遇的同时却也忍着独有的冷清吧。热热闹闹的一个香食园子,片刻之间就在兵丁的干扰下一人不留的空了出来。
君惜川落座后,点了一壶龙井,一盘芝麻酥饼,转头问瑞宝儿要吃些什么,瑞宝儿只是摇了摇头。
待芝麻酥饼上了来,二人却不去动。
“这本是朕心里一直念想的吃食,可后来有人另做了一种芝麻酥饼,这念想的也就不过如此了。”
“皇上想吃,臣妾还可以…”
“到今时今日,这些对朕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了。”
瑞宝儿觉得皇上话里有话,但自己却不甚明白这个可有可无的意思。难道是看到自己和七王爷,皇上生了嫌隙?想到皇后是因皇上赐毒酒,而一点点软倒在地死去,瑞宝儿不禁心跳慌乱,“皇上,今天我只是…”
“你想解释吗?不必了,七弟在想什么,朕比你清楚。”
君惜川这么说,瑞宝儿后悔了刚才的唐突,自己能怎么解释呢?进慎刑司是用了太后的令牌,太后亲自到惜宝殿扔给自己这么个令牌,怕得就是节外生枝,也就是说太后八成是瞒着皇上做了这件事。瑞宝儿见到死去的皇后,心下凌然,但这种感觉却是绝对不能对皇上言明的,这是他的处决,说自己看到这个处决的恐惧岂不是在质疑他?而和七王爷的偶遇,解释了有什么用,只能越描越黑。
“臣妾不想解释什么了。‘可有可无’终还是占了一半的‘可有’,皇上想吃芝麻酥饼,以后不必出宫,也不必来这膳香园了,臣妾做予皇上。”瑞宝儿说完,上前握住了君惜川的手。
君惜川顿了一下,“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