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一过,天气多少转暖。
珍贵妃的孩子之前一直被叫着小名福儿,君惜川想了想正式给孩子取了名字,君兆怀。瑞宝儿听得名字,觉出其中怀念的意味,却有些奇怪君惜川内心到底怎样看待珍贵妃。
端王爷君惜江在京中一住数月,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瑞宝儿隐隐感到皇上的忧虑。瑞宝儿因照顾怀儿,夜里不会睡得太沉,皇上留在惜宝殿的几个晚上,瑞宝儿都能听到他不安的梦呓。
万寿节将近,宫里年味未完全过去,就又开始新一轮的张灯结彩。各宫开始准备着万寿节献给皇上的生辰礼物,瑞宝儿碍着珍贵妃的离去,没有太多心情,对礼物一事也就不那么上心。
这日,天气好,瑞宝儿用过早膳就抱着怀儿去晒晒太阳。御花园内,瑞宝儿正逗着怀儿,前方石子路上忽而走过一行人,为首一人眉目宽阔,身材微壮,云纹绣服,是?是端王爷。
端王爷前走几步,也看到了瑞宝儿几人,他憨和一笑,拱手行礼。瑞宝儿也略一点头,以示回礼。
“这就是二皇子吧?”端王爷看着瑞宝儿抱着的怀儿问道。
瑞宝儿下意识紧了紧抱着怀儿的手臂,但不漏声色地笑回到:“正是。”
端王爷脸上笑容未减,伸手轻轻摸了摸怀儿的小脸,怀儿竟然“咯咯”笑了。孩子这么一笑,缓解了不少紧张情绪,端王爷哈哈大笑着说:“这个孩子性格好啊。”
瑞宝儿顺势接到:“怀儿性格好,是因为他知道伯伯叔叔们对他的爱护呢。”
端王爷点点头,没再和瑞宝儿多说什么,互致了礼,端王爷带着身后几人离开了。
这是瑞宝儿第一次见到端王,并不如之前所想,反倒觉得此人甚是和蔼大方,可他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黑色侍卫服的随从,却让瑞宝儿觉着不寒而栗。
在御花园又玩了一会,瑞宝儿抱着怀儿回了惜宝殿。一进正殿,看见君惜墨正坐着喝茶。
瑞宝儿一笑,问道:“王爷日理万机,怎么有空来这里喝茶?”
“我是来看看怀儿的。”君惜墨看见瑞宝儿一行进来,放下茶杯起身走过去。
“怀儿,你七叔来了,去找他玩哈。”瑞宝儿说着将抱着的怀儿递给君惜墨。
君惜墨没想到瑞宝儿的举动,赶紧去接,但是接到手里,只是用手掌挟着孩子,并不知道怎么抱进怀里,左右了一下姿势,都不太对,又怕摔了孩子,手上只是紧紧挟着,急得微微有些冒汗。
瑞宝儿见状,觉得很是有趣,调侃道:“你这个七叔,上过战场,舌战群臣,却搞不定一个小孩子。”
君惜墨听了很是不服,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弄,着急道:“不…不是一码事,你快来帮帮我。”
瑞宝儿笑着上前,让君惜墨坐在椅子上,帮他调整下抱姿。正好怀儿有些困了,趴在君惜墨肩头就睡着了。感知到抱着的小宝宝平稳呼吸,君惜墨一动都不敢动,直挺挺坐着,脸上竟然显出些满足的神情。
瑞宝儿看着坐在那里、抱着孩子的君惜墨,这会的他与往日十分不同。他一向表现出调侃不羁的态度,似乎对什么都不会太认真。他是见惯了沙场生死、朝廷斗争的七王爷,谁人不知他的威武与谋略,可这一刻,他对着一个“呀呀”的婴儿,却表现得那般局促、紧张和满足。这种神情,不觉让瑞宝儿有那么一刻陷落。而这种感觉,从不曾在皇上那里有过。
瑞宝儿正看着,君惜墨突然表情有些奇怪,他眉微微一挑,问道:“那个,孩子是不是还没那个呀?”
瑞宝儿上前,一摸包着孩子的小被子,就明白了,“风清,快过来,怀儿尿了,抱去换一下衣服。”
风清急急上前,抱走了还在酣睡的怀儿,君惜墨身前衣襟已经湿了好大一片。
瑞宝儿见状,“噗嗤”一笑,说道:“这个,算是怀儿给你的见面礼吧。”
君惜墨也不恼,笑回到:“每次来你这惜宝殿必有好事。一会去议事殿,皇兄见了,我就说,你儿子在我身上画了个行军作战图。”
瑞宝儿一拍君惜墨的肩说道:“七叔肚量大一点嘛。好啦,去内院换一件衣服吧。”
“在你这换衣服?”君惜墨坏笑着挑衅说道。
不知为何,瑞宝儿却一下子红了脸,赶紧补说道:“去内院义安的房间换。”
“唉,想我一个堂堂王爷,去一个宫中总管房间内换衣服,传出去不太像回事啊。”
瑞宝儿还要说什么,君惜墨却是收了玩味的语气,抬手拍了拍瑞宝儿的头:“放心,只是说说,不会让你为难的。前段时间,手头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一直未来。今天来,看你都好,就好了。”
说完,君惜墨笑笑,出了厅。
门口,卫北看见自家王爷衣襟被洇深了一大片,不由惊讶,君惜墨瞥他一眼,说道:“本王身上这个图形怎样?今春最流行。”
卫北不敢反驳,看着自家王爷脸上笑意盈盈的,就没再多话,跟着走了。
瑞宝儿回了内室,怀儿睡得正香。瑞宝儿看着他又想到君惜墨抱着他不敢动的那个神态,不觉脸上挂起个笑。坐到梳妆台边,台上放着上次君惜墨从南疆回来,送给自己的白狐耳套,瑞宝儿拿起来摸看着,心中荡起些许情绪。
风清轻轻推门进来,表情有些慌乱。瑞宝儿放下手中耳套问道:“怎么了?”
“主子,将军府夫人进宫来求见。”
将军府夫人?玉婷?她求见自己做什么?瑞宝儿想了一下,回到:“带她到殿后亭内等我。”
风清领命而出。瑞宝儿收拾了下,去了园中亭子,远远的,就看见玉婷挺着肚子侧立站在亭内,一时有些好奇,究竟玉婷来是为何事呢?
瑞宝儿近了,木桃道了一声:“宝贵妃娘娘到。”
玉婷转身,看见瑞宝儿,竟顾不得行礼就跪下了:“玉婷有事求娘娘。”
瑞宝儿一惊,赶紧上前扶起玉婷:“起来说话。”
玉婷一手撑腰,一手扶着石桌而起,眼中含泪说道:“我知道此刻能救将军的,只有娘娘一人。”
她说到将军二字,瑞宝儿心中一慌,急着问道:“你到底所求何事?”
“难道娘娘还不知?将军年下为家姐奔丧而回,几日之后,被皇上重新派往南疆,本就身心具疲,但将军一言未置带兵出征,战中多次负伤。本以为战胜后可以归来休养些时日,可前几日东边又起了战火,皇上直接下旨,命将军率兵直往再战。朝中一众大臣反对,都言将军麾下将士俱疲,应该换军而战,可皇上驳回臣子谏言,前日将军又挥师东去了。可小山信中来报,照这个战法,将军或许可以赢得战争,可自己就要垮了啊。玉婷求娘娘向皇上求个情,哪怕让将军回京休整几日再出征也可啊。”玉婷一口气说完,泪水不绝。
皇上曾对自己言明“不得干政”,瑞宝儿后来慢慢感到,其实在宫中,明里暗里,皇上都堵着瑞宝儿的信息渠道,朝中之事,自己本就木讷,只是听说弃谷翼在处理完家中事务后回了南疆战场,可其他的事情自己并不知道。
瑞宝儿深深吸了口气,对玉婷说道:“你先回去吧。”
不等玉婷再说些什么,瑞宝儿已经出了亭子,直奔议事殿。
玉婷要跟,木桃拦着说道:“奴婢送夫人出宫。”
玉婷看这情形,明白瑞宝儿肯定会出手相助,便跟着木桃出了亭子。
瑞宝儿几乎是一路狂奔而去,想着那日弃谷翼躺在自己怀里而睡的疲态,就知道玉婷绝不是危言耸听,只怕自己慢了一刻,弃谷翼在战场上就会遇到不测。
近到议事殿前,君惜墨正从里面出了来,他衣襟的污迹还在,看见瑞宝儿,他一把拉住。
“不许去求情。”君惜墨话说得坚决。
瑞宝儿听得这句,就明白了君惜墨很清楚自己来议事殿找皇上所谓何事,她缓了口气,说道:“原来,你今天去惜宝殿,只是想探探我对战场之事是否知晓。”
“是。我希望你不知。”君惜墨表情严肃回到。
瑞宝儿忽然有些生气,问道:“你也会堵住我所有的消息渠道吗?”
“如果这个消息会伤害到你,那么我会。”
“君惜墨!”瑞宝儿说着使劲挣脱君惜墨的手,甩开的瞬间,指甲在君惜墨下颚上划破一个小口。
看着血渗出在君惜墨俊朗的脸颊,瑞宝儿心下虽生出不忍,但仍然厉着语气说道:“不用你管我!”
瑞宝儿几乎是冲进了议事殿,三喜赶紧跪下给皇上认错:“皇上恕罪,老奴拦不住娘娘啊。”
皇上微微挥了挥手,示意三喜退下。他放了手中折子,抬眼问:“宝儿,如此慌张而来,何事?”
“皇上恕臣妾无礼之罪。只是臣妾却有要事相求。”
“说。”
“求皇上招弃将军回朝,另派将军去东部平定战事。”
“宝儿,为何有此请求?”皇上语气已经有些沉下去了。
“皇上怎会不知,主将若疲于战事,于我朝无利呢。”瑞宝儿似乎并没有觉察出皇上已有怒意。
“弃谷翼乃北郡第一将军,一般人的疲乏并不会左右他。东部战事复杂,朕只能让他去。”
瑞宝儿听得皇上口中毫无松动,一急问道:“难道北郡除了弃谷翼,再无可用之人了吗?”
“瑞宝儿!”皇上一句,终于抛出了怒火,“难道除了弃谷翼,你眼中就无他人了吗?”
瑞宝儿这才感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跪下道:“臣妾不敢!只是...”
“只是宝贵妃娘娘受将军府照抚多年,世人皆知弃将军对娘娘有恩。况且东部战事,弃将军一人并不一定应付的来,臣弟请旨,去东部协助将军平定战事。”却是君惜墨进了殿来接了瑞宝儿的话。
皇上没料到自己的胞弟会突然进殿,盯着君惜墨看了一会,沉默了片刻,扔出一个“准”字后,甩袖离去。
瑞宝儿转过头,看着身侧同样跪着的君惜墨,他下颚一道血痕,衣襟一片污迹,微微拧着眉,似乎他每次拧眉都是因为自己。
君惜墨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看向瑞宝儿,起身出了殿。
一时之间,殿内空旷,只有瑞宝儿一人跪着,心中顿时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荒凉。
好一会,她起身,因跪得太久,腿脚麻木,起时一个不稳,却被人扶住。抬眼,看到面前之人,七王爷君惜墨。他眼中满是关切,扶着的手刚要松开,却被瑞宝儿反抓住。
“你不是走了吗?”瑞宝儿轻声问。
君惜墨一笑,舒了眉头:“呆瓜,我不忍心。”
瑞宝儿也笑了,泪水顺着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