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七,丁酉鸡年,元月,丰臣秀吉得知李舜臣在朝鲜失宠,用计反间,朝鲜王因听信谗言,误以为李舜臣勾结倭人意图谋反,下旨将李舜臣革职查办,押送汉城受审。
一九五七,庆长二年,二月,丰臣秀吉获悉李舜臣入狱,趁机策动日本诸侯,集结陆军十四万,水师两万,意图再次侵朝。
一九五七,万历二十五年,四月,判中枢府事郑琢建言:“李舜臣世之名将,杀之可惜。现国家多事,不若戴罪立功。”朝议准奏,李舜臣死罪可免,罢官充军。
‘果真是太久不得天日了么,这光竟如此刺眼。’
从天牢里走出的李舜臣,一时不适应狱外的光线,眯了眯眼,虽囚衣沾染血污,灰头土面更是邋邋遢遢,可是秽土怎盖得住那正气浩然,大丈夫,生当如此也。
“汝谐,让你你受苦了。”
李舜臣听闻有人叫自己的别字,便循声望去,只见领议政柳成龙在候着自己。
“罪臣李汝谐见过议政大人。”
李舜臣双手抱拳拱在身前,却侧过头去不敢看向柳成龙,说完便作势要跪下,而柳成龙见李舜臣要给自己下跪,急忙走了上去,把李舜臣扶了起来。
“汝谐,我知你忠心可昭日月,只是遭小人诬陷,何罪之有?你前去庆尚道充军之事,我已上下打点清楚,你且去那地休养生息。近日我时常收到倭人在频频调动军队的线报,你大丈夫当留得有用之躯,待到战幕再起,再为朝廷效力才对。”
“汝谐谨记议政教诲,知遇之恩,实难相报,”李舜臣收拾起情绪,再次说到,“此去庆尚道虽得大人照顾,但战事诡谲,变化莫测,一去不知何日可归,是故舜臣想回牙山老家祭祖一趟,还有劳大人打点。”
“这……”柳成龙面露难色。
“可是受西人党所阻?”李舜臣急急问到。
“汝谐,此事我本不欲告知于你,但你既问起,我也不好隐瞒,”柳成龙犹豫半响,似在遣词调句,又似不知从何说起,“你家祖坟……已被……西人党,一把火烧了。”
嗡——
晴天霹雳,李舜臣眼前一黑,如遭雷击,心似火挠,悲愤交加,唇齿张合,却又茫然不知所言,若不是得柳成龙扶住,早已跌倒在地
“不……不……不肖啊……不肖啊!子孙舜臣不肖!!我李舜臣愧对列祖列宗啊!!!!”
李舜臣浑身僵硬,半天才绕出这么一句。
哆嗦!
李舜臣好似想起了什么,反过身来紧箍住柳成龙肩头,怒目圆瞪,忧愤之情溢于言表。
“而见,我俩多年挚友,有件事请务必告诉我!”
“但问。无妨。”
“我这几日在牢中,频频梦见家母病重,入狱前我曾托你照顾家母,不知现况几何?”
“寿堂……寿堂……寿堂因……相思过度……”
柳成龙别过头去,言辞闪烁,李舜臣已经猜出几分……
“莫……莫不是……”
李舜臣连呼吸都打起了冷颤。
“节哀。”
“母……母亲……母亲大人……”
李舜臣两腿一软……
“汝谐!汝谐!”
*
“德水大人?德水大人?”
李舜臣在迷蒙之中好像听到有人含着自己的字号,声音轻柔细腻,特有的哭腔,如泣如诉,他竖起耳朵细听,脚步不知不觉的往声源处挪去……
“德水大人,您醒了?”
听到此话,李舜臣不由得止步,只见眼前蹲坐着一名妙龄少女,上身赤裸,身材妙曼,下体却是鱼身,锦鳞闪闪,此女一双碧眼正望着自己,眼波流转,只是一头斑白的素发和满脸的血迹倒是有些骇人。
‘鲛人?莫不是我在做梦么?’
“德水大人虽非做梦,却也是在幻境之中,”鲛人看出了李舜臣的疑惑,轻语幽言地说着,“妾身鲛姬,乃矶怃之侍,居于须贺海沟之底。本世则为德水大人的守护命兽。”
“哼。须贺海,那不是倭寇的界地么?”李舜臣一脸轻藐的表情,“我乃高丽人士,又何来被尔等倭瀛小兽守命一说。”
“德水大人犯嗔了,”鲛姬只是一笑,继续用那特有的腔调说着,“国界人定,莫不得一草一木,一鸡一鱼,还懂自己是哪国哪城的属归么?诚如德水大人所言,妾身与矶怃只是一介小兽,守护德水大人也只是天命所归,天命如此,又何来国别之见?”
“哼,那又如何。”李舜臣并未反驳。
“妾身知德水大人遭小人诬陷,妾身还知道,倭人丰臣氏已下令结兵,相信不出三月,倭人必将大举入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德水大人你说是么?”
“若朝廷有诏,德水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又何须你多言。”
“德水大人教训的是,是妾身多事了,”鲛姬两手放在腰间,微微施了个礼,接着又继续说到,“本来德水大人领兵上阵,妾身与矶怃定当鼎力相助,只是……”
鲛姬不自然地顿了一下。
“只是,妾身与矶怃已被大阴阳师,穆,封于鲨鳉壶内,这头白发和血泪,亦是拜其所赐。德水大人若无命兽相守,再上战场,只怕非但不能建功杀敌,还会枉送性命。”
“大丈夫身行于世,就算苟利国家,亦当生死相许,你若是劝我来打退堂鼓,还是别白费唇舌了,”李舜臣对鲛姬摆了摆手,不再用正眼望她,“况且就倭寇那几条小破船,又能奈我朝鲜水师如何?”
“鲛姬并无冒犯之意,”鲛姬看着自己这个宿主,竟觉得有些倔得可爱,“大人乃是朝鲜水师的支柱,如今大人命盘受挫,朝鲜水师命脉亦同受损,日后若与倭人水战,必将一败涂地,德水大人若是不信,且记得妾身这句。日后便知分晓。”
“君子不谈怪力乱神。”李舜臣语气冰冷。
“鲛姬知大人报国心切,但日后大人若察觉鲛姬的话也有几分薄理,那有劳大人谨记一事,妾身与矶怃仅能再保大人一役平安。是故此役不战则已,一战便要尽碎倭人生力,使其无力再西渡入朝,为祸苍生。妾身此处另有一珠,可控潮起潮落,也是仅能用一次。”
“有心了。”
“大人天资过人,必然能审时度势,一举破敌。妾身便就此别过了……”
*
“汝谐!汝谐醒醒!汝谐!”
李舜臣闻声醒来,睁开双眼,便见一束强光打来,急忙伸手去挡,满眼七彩的色块模糊不清,人影朦胧,重影几经反复,总算看出了个轮廓。
“我,我这是在哪?”李舜臣悠悠转醒,脸色还很苍白。
“这里是我府上,你刚刚昏了过去,我便把你带了过来,”坐在榻边的柳成龙见李舜臣醒来,如释重负,“我这就叫下人给你打盘热水来解解乏。”
“嗯。”见是柳成龙,李舜臣也不客气,便应了一声。
“对了,给你上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这个珠子,”柳成龙拿出一个苍绿色的圆珠递给李舜臣,“我从没见过这么剔透的珠子,居然没有被狱卒搜走,你到也是藏得真好。”
‘珠子?’
李舜臣一脸疑惑的接过这个珠子。
“哦,此珠名叫‘定风波’,”刚将圆珠握在手中,李舜臣便脱口而出,自己都被吓了一跳,但想起梦中种种,旋即又安定了下来,“乃是故人所赠。”
‘倭人丰臣氏已下令结兵,相信不出三月,倭人必将大举入朝,妾身与矶怃仅能再保大人一役平安。是故此役不战则已,一战便要尽碎倭人生力,使其无力再西渡入朝,为祸苍生。妾身此处另有一珠,可控潮起潮落,也是仅能用一次。’
‘大人乃是朝鲜水师的支柱,如今大人命盘受挫,朝鲜水师命脉亦同受损,日后若与倭人水战,必将一败涂地,德水大人若是不信,且记得妾身这句。日后便知分晓。’
鲛人,定风波,倭寇来犯,朝鲜水师……
‘莫非那鲛人的话,是真心的么?’
李舜臣望着手中的绿珠一阵出神。
‘也只能待到日后才见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