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剑阁的肃杀,德川家的书阁尚未走近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书阁内常年熏点檀香,还让页夹干花,令书阁的室内干而不燥。
一行人踏入书阁,便闻到了一股提神醒脑的薄荷味,郁而不恶,舌下也泛了点点甜津,好似有无限精力,加之书阁整洁有序的排布,从窗口打入的微光,真让人有种“提卷细读千百转,不知时出与日没”的感觉。
在这样的环境暗示下,众人也没下那么多拘谨,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除了做准主位的德川家康,大家围坐的顺序也没多讲究。
后藤基次在外多年的浪人气质更是显露无疑,只是径直在书阁里挑选,登堂入室般,接着提着一副江户全图,手臂一弹一甩,整张地图就在书桌上铺张开来。
“啪。”后藤基次右手往桌上一拍,手指挪移,开始了他的侦查报告。
“在我开始调查之前,穆先生曾告诉过我一个很重要的信息,贺茂忠景可以独步阴阳界的资本之一,便在于可以在肉身尽毁的时候,还能临时寄灵在猫股身上。”
‘怪不得幕府那么快判断出贺茂忠景没死,原来是穆知道我们在笠山的时候没有只是杀了贺茂忠景的肉身,并没有带会忠景的猫……’听着后藤基次的探报,鹰心中释然。
“猫股是凶煞之物,寄灵绝非长久之计,相信在座的诸位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猫股有诈尸的能力,我相信那就是猫股的寄灵转生。”
“所以,你就从这点入手,调查了江户城附近有没有诈尸的事?”鹰插话。
“对。”后藤基次点头。
“结果呢?”天海和尚老迈的声音有些沙哑。
“连日来,我探寻江户城附近,上上下下,山林野涧……”
后藤基次的嘴角上翘,好似胸有成竹地说着,可就在大家都翘首以盼的一刻……
“毫无异样。”
真是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所以这条线索算是死了吗?”德川秀忠问道。
“不,这条线索是活的,”后藤基次摇了摇头,“虽然我一开始也以为线索要断,直到我走到了这个地方……”
后藤基次的手指在地图上游走,最后停在了一点。
“我承认,贺茂忠景做事很干净,问题就在于太干净了,以至破绽就出来了,”后藤基次的食指用力地戳着地图,有些得意地说着,“既然要诈尸转生,又怎么可能不闹鬼,既然闹鬼又怎么可能没有传言?整个江户有几个地方是闹鬼闹得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双叶町!
“可这只是你的推测,不能成为佐证,也许只是你没查到贺茂忠景的手法,又或许这只是贺茂忠景的误导,我们不能冒这个险。”德川家康提出了自己的怀疑。
“我知道这样不能让幕府信服,所以我亲自到双叶町跑了一趟,结果发现了不少有趣的事情,我们来看地图,这里是江户,这是笠山,双叶町在这……”
后藤基次用手指在地图上划着圈圈,然后用眼神环视了四周的众人。
“看出来了吗?双叶町几乎就在笠山脚下,绝对走不掉半日路程,众所周知,石田三成有视察周边民情的习惯,双叶町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两代将军应该比我更清楚,假如贺茂忠景没有暴露笠山,石田三成煽动双叶町倒幕,江户城就会后院失火。”
“内政的事我们自会整理,还请先生尽快正题。”留有这样一个心患在江户城身边,身为将军的德川秀忠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叫后藤基次加快进度。
“不急,鹰先生,我问你,如果当日笠山没有海野六郎的夜袭,没有柳生月的出逃,你们是不是翌日才会上笠山,你们与贺茂、宫泽两人的缠斗又会是多久?”
“或约一日。”鹰粗略推断。
“对,就是一日,如果没有如果,计划之中的计划,贺茂忠景暴漏笠山的目的就是缠住幕府或约一日,这一日,石田三成能去到哪里,又能干些什么?”
“你是说,让幕府集中兵力,搜寻笠山附近一日的行程?”似懂非懂,秀忠也是心疑。
“等你兴师动众地去找,人早就跑了,贺茂忠景一干人马,就在隐地村。”
后藤基次手指游移,点在了江户海口一个不起眼的小渔村上,是江户海口,地图上甚至没标注出这个小渔村!
“我去隐地村的路上,发现上山的小路有明显被新拓的痕迹,试想,隔着一个乱糟糟的双叶町,再加上一座隐地山,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的事,鬼才会想翻山越岭,穿町过城,一下子出现那么多人,绝对不寻常。”
众人点头,也觉得推断的在理。
“更不寻常的是,我进村的时候,竟然被村民告知我是常年未见过的外村人。再想,那么大一批人,上了隐地山,却没有进村,又是什么居心?”
还差一点,呼之欲出,可离答案还缺一些些。
“我说的有趣的事,就是我在隐地村,参加了一次祭祀天狗的活动,村民说最近天狗闹村子闹的厉害,听好,是最近,所以他们打算全村集资祭祀一下这位天狗大人,偏偏,我就是碰那么巧地赶到,不过,你们真的觉得这是凑巧么?”
“好笑的是,那场祭祀,献上的不是牲畜水果,而是白花花的银子唉,最憋闷的还是我特么还被扒了几十两银子给献了出去,照说,集这个小村全村之力,虽然当做军费还是杯水车薪,可维系一个小队几日的花销还是够的。”
众人心领神会。
“哼哼!”
后藤基次重重地哼了两下,鼻子下的两小撇也精神抖擞地翘了起来。
答案,已是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