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柔和了微风。渐暖的温度褪去了厚重的衣衫,日头也足了起来,明明洒洒的阳光如顽皮的孩童肆意钻入各家的寝房。
午后的钱府锦春园又变幻了景色,院内木槿、凤仙花、茉莉争相斗艳,混合的香氛沁人心脾。若此时再袭来一阵凉风,池塘的清莲幽而淡的香气,更是让人心觉如沐佛光般安静。
孙沐雪抱着被唤作米糖的幼兔侧靠在锦春园的软榻上休息,慵懒的看着园子葱郁的之景拨弄着幼兔长长的耳朵。米糖不甘于她的束缚和调戏,想挣脱她的怀抱,好好品味地上的绿色嫩草。
耐不住小家伙的挣扎,孙沐雪只得将米糖放在地上,任这小东西撒欢般窜了出去。
钱府今日异常安静,仿佛时间凝固在草长莺飞之时。没有风吟、没有虫鸣。
每月初十、十五,钱臣枫整日都不会出现在府内。他去了何处,去见何人从不曾跟孙沐雪提起过,孙沐雪也不曾过问。只是知道这两日,钱臣枫会从钱府蒸发。
每每想到钱臣枫醉酒之言和两位公子那日的话,孙沐雪便觉头疼。她揉捏着头,看来钱臣枫母亲之事另有隐情。究竟那时发生了什么,让他们遭遇了屠杀的命运。
近几日来的思绪总让孙沐雪回忆起自己母亲身首分离之景。孙沐雪勾唇轻笑:皇权独上,只需一言便可灭掉一族。
没有钱臣枫在的府邸安静异常。他不在,孙沐雪也不愿多留。
“婉儿,我们去拜访公子。”她遣了婉儿抱出钱臣枫为她千金购置的独幽琴的一并去学琴艺的师父——绝音公子之处。
公子喜静不愿被人打扰,便在城郊少人往来的林中修筑了自己的院落。一路上树荫葱郁,虫鸟嬉鸣。也算别有一番景致。如此之地,却能安抚心性,陶冶情操。
孙沐雪在未到公子住所之地便下车,抱着琴步行而至。实则不愿唐突了公子的身份,更不愿钱府家仆听闻自己的琴声。
婉儿也从未跟随她去过公子雅居,都是在很远的地方和家丁留驻等候。
琴很大亦很重,孙沐雪向来独自抱着琴步行而至。路边两侧野花繁茂,树荫斑驳笼罩着鲜有人至的小道儿。
漫步于蔓延翠色之间,不为是一种享受。她勾唇而行,在见到公子雅居之时,发现还有另外访客。
那人闻声转身。只是刹那,孙沐雪眼前仿佛又见到了桃花纷繁落至中女子勾唇温柔的笑容——依旧柔美而宁静。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轻得宛若会被风吹散的声音飘然而至。依旧是花下同样的服饰,依旧是初次相见时温婉的笑容。只是景色变了,没了纷洒的花瓣,只余下斑驳的树荫。
“可是来拜访公子?”
听闻‘公子’二字,平静的脸容让泛起了惨淡的笑容。她抹掉心中的那些酸涩,重整了自己的微笑:“这林中的景色真美,和风月阁一样的让人着迷。”
孙沐雪闻言,只笑不语。她看着女子的笑容,心酸之感不住的涌上心头。
“姑娘是钱公子的夫人吧?”
如此一言,孙沐雪垂眸。或许是陌生人更容易让人说出心里话——因为陌生所以不在乎看法,她直言:“是臣枫给的一名虚名而已,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姑娘可知道,有些事不知道最佳,有些人不见才能让彼此有一丝怀念。若知了,若见了。反而像是迷雾退却之后暴露的残花,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了。”
若知了,若见了。反而像是迷雾退却之后暴露的残花,不如想象中的美好了。孙沐雪淡淡的笑了:“可不知,不见。永远只是被迷雾的幻想所萦绕,终究仍是残花的事实和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只是区别在与人是究竟喜欢虚幻还是真实而已。”
女子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抚平。“姑娘所言甚是。姑娘还要练琴吧,那韶华就不打扰姑娘了。”
看着她远走的背影,虽然庄重稳雅,却显得格外清冷。这样的女子也逃不过一个情字,只因如此,孙沐雪从不敢动情。钱臣枫的十年相伴她不是没有看到,他偶尔的暗示她也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她介意自己的不洁之躯,只是她忘却不掉阿俊。
若动了情,她怕她会失去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寻人。她负了当年的约定,她不能再失了活下去的信念。
孤独终老是早已埋在她心里的执念。只因她无法忘记自己身体的创伤。
篱笆围绕的农家小院,若不是这里住的是绝音公子,看上去也仅仅是普通的竹篱围起的小院子。
屋前一侧是公子打理的花圃、另一侧摆着石桌石椅。
孙沐雪远远便看到公子正在与什么人闲聊——不知是何方雅士,能与公子同桌品茗。
公子耳力甚佳,远远的便听见孙沐雪的脚步。孙沐雪正迟疑是进是退之时,便看到公子微微颔首——这边是公子许她进来之意。
走进孙沐雪才与来访的两人同时惊愕了一番。远远看到的身影果不出意料就是那一对至交好友。
“安公子,薛公子。”孙沐雪福身对两位公子大礼。
绝音公子接过琴,公子唯一的书童年仅十五岁的奉然轻车熟路的接过琴,对着孙沐雪一礼,儒雅小生退下。
这孩子年仅五岁便跟了公子,公子教其读书、习武、礼仪、音律等,这孩子身上竟全然沾上了公子清高淡薄之意。年仅十五竟成了待嫁闺中少女理想情人。
公子介绍了孙沐雪为其徒之身份,薛卿俊淡淡道:“世人皆称公子音律天下独一,不知孙姑娘的音律世间堪称第几,可否让我与谨辰洗耳恭听一番?”
孙沐雪微微开口,并没有推辞的意思却也没有表演之意:“公子说沐雪琴音太过悲伤,不适合为人演奏。”
薛卿俊只是勾唇,那一笑:有着说不清楚的意思。“既然孙姑娘不愿意,卿俊便也不勉强。”
“你可好?”相较之下,安谨辰全然不关心那琴不琴的,他只关心这个愈发清瘦的少女。
“嗯,沐雪很好。”孙沐雪颔首。其疏离之感甚多余那日的——公子自重。
“沐雪,借一步不说话……”安谨辰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引着孙沐雪离开。
二人一路不语,并肩走在通往痴情崖的小径。一路鸟虫对鸣,然两人只余下脚下踏草的沙沙声。
安谨辰略前,孙沐雪稍后。两个人无声的走着,直到安谨辰一声打破了两人尴尬的寂静。“小心。”
他抱住她的肩,甩在身后。孙沐雪还来不及反映,绿枝见赫然有一条三角头全身绿如翠竹的蛇盘与树枝,刚那一下的伸缩险些在孙沐雪肩头留下两颗齿印。它退了回去,静待时机。
孙沐雪一向最怕这蛇之类的东西,惊唤这退后。
安谨辰看着孙沐雪摇摇头,轻叹一句:“我不在怎可。”玉扇凭空一甩,凌厉如剑的气力让竹蛇瞬间断成两段。
她捂着嘴惊恐着退后,她怕蛇——包括断成两段的死蛇。安谨辰掠到她的身边,褪去正色,唇带邪笑着一手抱住孙沐雪,孙沐雪已然不知所措想挣脱。
“都死了,还怕什么。”怀中的女子不安于被对方身体箍住,奋力挣扎着。然抵不过男子力大,竟丝毫没有分开二人贴合的距离。
“你放开我。”孙沐雪挣扎,“公子若想对沐雪不轨,枉为君子。”
“你可是我的压寨夫人,本大王礼遇自己夫人还不许?”孙沐雪越是挣扎安谨辰越有兴趣,只顾挣扎的孙沐雪丝毫没有发现自己那般飘过云霞的脸蛋不再冰冷。
孙沐雪耐不过这般紧紧的拥抱,大吼:“你放手,沐雪可是钱家少夫人。”
‘少夫人’三字一出,安谨辰的动作立刻僵了下来,松开了孙沐雪的手,佳人趁机逃跑之际看到他惨淡的勾唇。
“沐雪……”安谨辰抓住她的手,好像在抓一只随时可能跑掉的小鹿。他面色挣扎,又略心痛。没人发现,另一只握住玉扇的手,指尖、骨节已然泛白,最后玉扇“铮”的一声碎成几段,落在草间。
孙沐雪看着安谨辰敛起刚才的嬉笑。他正色看着孙沐雪问:“如果,有一天,钱臣枫不要你了,你可愿意多看我安谨辰几眼。”那声音几近哀求。
“沐雪何德何能让安公子如此,天下佳人粉黛中有多少倾慕公子之名。”孙沐雪平静道,“公子若没有其他事,那么就请回吧。”
安谨辰嗤笑一声,自己从来未曾卑微如此:竟如此哀求一有夫女子,只为多换她看自己几眼。他只需挥袖邪笑,多少佳人便会投怀送抱,为何自己要如此?
他的手松了,孙沐雪挣脱了他的手愤愤的准备离开。
“孙沐雪。”安谨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