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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艾斯殉天
书名：醉猫纪事 作者：从此心安 更新时间：2016-12-12 22:43 字数：5333
27、艾斯殉天“中天有叛臣，碧晶已归天！”这消息传来得如同雷霆一般迅速，敲打在从天每一位天人的心头。刚刚复辟的从天虽是已被凡军攻陷的五层天中唯一光复的，可众议院中的长老愁眉紧锁，从未有片刻敢真正地放松。
艾斯是在众议院中首次公开谈论这个消息的。贤者十三问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从天的叛臣前星师不得善终，西方护法不高兴么？”
那时的艾斯正在和东方护法侧头指点着一张卷轴，这封上古卷轴的封印刚被长老们耗去不少灵力来解开，里头的地图指示着东域的天海中有一大笔神秘强大的宝藏，东方护法正在想办法将宝藏打捞出来纾解国难。
“……碧晶辜负了从天的器重之恩，叛臣当诛，西方护法自然是高兴的。”东方护法抬眼见艾斯久久沉默，便出言圆场道，“虽说碧晶是艾斯从前好友的妾侍，可艾斯忠心九天苍生可见，不会有二心。”
贤者十三还是直勾勾盯着艾斯，艾斯蓝色的美目隐去悲哀，定定道：“碧晶与从天的敌我立场数百年前便无法挽回，她死了，或许不算冤枉，可琅邪朗本来是我们最好的盟友，琅邪叛天后，我总是忍不住想，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从天的众议院高高在上，盘踞在云雾缭绕的万神山巅，那是纯白雄伟的一座殿堂，从天身份高贵的诸神穿着单肩带披风的白色礼袍，彬彬有礼地进进出出。在这么多气质华贵的仙人间，从天之璧艾斯一身雪白，银发蓝眸，依然是温柔而最俊逸的一位。可她的目光柔中带刚，腰间的佩剑寒光四溢，手指修长动作利落，挺拔中自有一股勃勃英气。
十三叹息一声，朝艾斯招了招苍老的手，沉声道：“西方护法，有个东西，我要给你看。”
有着火红头发的东方护法是位个性开朗的男仙，艾斯独自出来的时候，他正好瞧见自己这位好兄弟面色凝重，便上前撞了撞她的肩膀，笑道：“喂，你没事吧？我要去天海斩蛟杀龙寻宝藏，还指望你帮点忙呢。”
艾斯报以一笑：“我会让我妻子跟去的，她精通医术，上古那些乱七八糟的邪咒，没有多少可以难得住她。放心放心。”
可直到艾斯的身影跨上天马展翅离去，东方护法还是将卷轴敲了敲自己的下巴，嘀咕着：“他没事吧……”
护法殿内那株高大的樱花又到盛开季节，满树绯红如云，霞光下的米琪尔正在抽空和自己的小魔女玩填字游戏，这些格子要按照要求填写出五花八门的咒语，米琪尔是个中好手，虽然总是输给艾斯，但赢小魔女还是轻轻松松的。艾斯赶来，一见米琪尔便觉得内心一阵泛酸，她轻解战袍让侍女端走，上前便从背后拥抱住米琪尔亲亲咬咬，米琪尔红着脸挣扎，轻轻道：“别，我的神宠在看……”
艾斯嘴角勾起一丝笑，双手轻轻拎起小魔女，很温柔也很霸道地一把将她罩回到那个玻璃罩中。小魔女气鼓鼓地敲打着玻璃，抗议地发出噼里啪啦的许多彩色烟火。
米琪尔想去解救自己的神宠，艾斯不费吹灰之力就制服了她软绵绵的抵抗，打横抱起她来一阵抵死缠绵。米琪尔对艾斯本就深情似海，不多久便甜甜蜜蜜地婉转承欢了。
艾斯温柔怜惜地碎吻过米琪尔光滑的背脊，道：“我什么都不想要了，就想找个房子带着你好好隐居，不问世事，不知春秋。”
米琪尔笑着转过身，在裹住她们的沉重被褥中伸出手来抱着艾斯的头，甜美道：“这不像你啊，你不是总说，现在虽然暂时胜利了，可是前后围攻，还很棘手么。”
艾斯紧紧抱住她道：“所以我总是东征西讨，我恨不得把全世界所有的情话都说给你，把全世界你想要的东西都送给你，为你唱遍情歌，对出最美的情诗。”
米琪尔道：“等到战争结束了，我有的是时间折腾你。”
“恭候大驾。”艾斯的声音在笑，米琪尔没有看见，她的眼中有一层泪光。
米琪尔不知道，贤者十三给艾斯看了一段回魂香，回魂香织出的画面昏暗却真实，里面的罗凡懒懒倚在椅子上，仿佛触手可及。一位脸色苍白却惊人英俊的星师浑身裹在黑色的袍子中，头戴斗篷，他款款上前，艾斯认出那是琅邪朗，许久不见，这星师的双眼之中，有什么东西永远的改变了。
琅邪朗朝罗凡行礼，罗凡的声音响起来：“琅邪星师，为你修筑的观星台可还称心？”
琅邪朗冷冷道：“吾王为我提供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罗凡看了看一旁，韩修便开口道：“琅邪星师，你这次归顺我们，我们凡军终于有了星师，星师自视甚高，你的选择，让九天的星师都很震动，有了你，我们真是如虎添翼。”
琅邪朗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韩修又道：“听说琅邪星师，夜观星象，有事要发生？”
艾斯此时才注意到，原来在罗凡身后还有一个座位，还有一个人影是坐着的，那是腹部隆起的凡军的王妃宋瑾团，她看上去是一位成熟命妇了，气度内敛，但并不狂热，也不开心。她就这样穿着一袭珠光宝气，而与世无争的样子。
“是。”琅邪朗毫无不忍地说道，“我断言，从天的艾斯大限将至。”
“好！”罗凡闻言高兴地一拍椅子，喜道，“寡人此次出征，有琅邪星师之言，定能马到功成！”
——十三“唰”得收起安息香，原来那段安息木已经燃烧成最后一点灰烬。幻境消散，黑暗褪去，露出艾斯一张苍白而震惊的脸庞。艾斯怔怔望着十三，任谁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不能比艾斯的表现更好一点。
“这是我们最好的使徒冒死弄到手的。细作不好当，在罗凡身边当细作，更是难上加难。”贤者十三将袖子中的一截安息木交给艾斯，沉重道，“只有两段安息木，都是一模一样的回忆，剩下的这一根，随你给谁看吧。我知道你和米琪尔的感情深厚，生死有命，你要好好安慰她。”
贤者十三以为艾斯会把最后一段安息木交给米琪尔，但是他错了。艾斯紧紧抱着米琪尔，那根安息木她一出了众议院便让天马送到别的地方去了。她对米琪尔道：“东方护法要去天海打捞一大笔宝藏，这不仅是巨大的财富，更有许多强大的魔法，你去帮东方护法。罗凡要亲自来征战了，我必须去迎战。”
分别前，米琪尔哭着抓住艾斯的袖子，她那样柔弱，却怎么也拉不开，一直哭着哀哀道：“罗凡亲自来，我想陪着你。”
艾斯深呼吸一次，她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碎了，却还要沉静道：“放心，等到樱花落了，我就回来。”
其实她知道，她再也看不见米琪尔了。
那一截安息木艾斯交给了灵犀。当时的琅邪朗刚走，翌日女贞府就有一匹天马苦苦求入，止戈看了看之后，回来行礼道：“公子灵犀，这是从天西方护法的神宠，有什么东西非要你亲启。”
灵犀与我对视一眼，便匆匆前去见了那匹天马，这天马虽然额头光滑，背上有双翼，却像极了艾斯之前那匹独角兽。灵犀接过天马口中含着的安息木，天马郑重后退一步，前膝跪地，低头朝灵犀深深一拜。灵犀正色道：“你放心，艾斯有难，孤不会坐视不管。”那天马及其挂念主人，便慌忙转翅飞回了。
灵犀携我看完了那段安息香，我扶着灵犀，灵犀那样一个沉稳不动声色的王子，却一下抽剑砍断了案上一角，口中道：“错了，都错了。”
他抱住我，重重靠着我，我与他认识这么久，经历了那么多危急的时刻，却只有那一瞬间，他不是从容淡定、无所不能的。他挫败地说：“我错了。琅邪朗说得对，我是负且乘，致寇至。你知道么，其实在战争一开始，我是故意坐视不管的，我虽然是成天的大皇子，我却深深同情凡仙。”
在我的震惊中，他说：“在开始的时候，我从罗凡身上看到了一股力量，我希望依靠这股力量，开创一个新的天地。直到那次宗中，你差点送命，我才开始不安。等到琅邪朗叛天，我更加后悔。现在我的挚友艾斯要死了，我才知道，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居然希望借着一群被仇恨支配杀红了眼的凡人为九天创造出更好的未来，我是九天之子，却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职责所在，几百年化猫的苦修，现在才修出了正果，迟了这样久。”
我的眼睛瞪大又缩小，轻轻问道：“所以，你现在能理解你的父王了么。”
“我懂了，王者心术，不过是，”灵犀道，“世间安有两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
灵犀道：“我要去尽力救下艾斯，然后马不停蹄去奔赴九天联盟，联盟是琅邪朗提出来的，我要尽快完成它。”
灵犀道：“等我到了成天，面呈父王之后，再来接你，到时候，你就会是九天最尊贵的王妃。”
灵犀道：“唐琪瑶我带回来了，你和止戈好好照顾她。”
灵犀道：“那软蚕丝你不要荒废了，勤学苦练，再见的时候，你起码要到上仙的水平。”
灵犀道：“你不要和止戈不清不楚的。”（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喂”一声就被以吻封杀回抗议。）
灵犀道：“夫人，我们就此别过了。”
“保重。”我最后为他正了正衣裳，欲言又止，道，“……我等你回来。”
灵犀没有神宠，他也不需要神宠，我看他轻轻松松施展了个**术将一只凤凰搞得晕晕乎乎地落下来，一跃而上便御凤离去了，宛若流星，在我的视野中划出一道渐行渐远的弧线。
半月后，从天西域陷入苦战，罗凡亲征，志在艾斯，凡军势如破竹，羡天和更天上下夹击，意图支援的天兵被割裂在外，眼睁睁看着艾斯做困兽之斗。与艾斯交好的东方护法领了从天天帝的死命令，一心在天海的深渊中挣扎探宝，不许分心。消息都瞒着米琪尔，她什么也不知道，一心拂去海底船只残骸的灰尘，努力辨认那难解的楔形文字。
“护法大人，栈道旁驻守进攻的凡军不知为何，一夜之见全都撤兵，只留了几个营在逡巡。”
艾斯风尘仆仆，闻言咬牙切齿道：“好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怎么突然就被拆穿了呢？告诉大家，那条暗道也不用再修，凡军八成发现了。”
“遵！”那小将得令而出。
艾斯坐在椅子上，火光跳跃，更显得局势阴沉不定，军师摇着一把羽毛扇，道：“无论我们如何布置防范，凡军总能够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是琅邪朗。”艾斯道，“琅邪朗是九天最杰出的星师，有他助纣为虐，我自然难逃罗凡的五指山。”
“你与韩修有宿仇。罗凡的亲信铁痴又是被你斩杀。你要落在罗凡手中，一定下场惨烈，护法怕不怕？”
“哼，好男儿本该马革裹尸，我是不怕战死殉天。”艾斯目光炯炯，道，“我只怕我一死，好不容易光复的从天又要重新沦陷。”
“那好，请护法下军令加强防范，所有将士今晚轮班，睡觉不许解甲，栈道之计被识破，估计就在今夜罗凡便会有精兵偷袭军营。”
“军师说的是。我这就去下令。”艾斯剑眉一挑，拿起虎符和弓箭便要大步走出去，不料多日不睡，身体早已透支，刚站起来就摇晃好些下，险些摔倒。众人齐齐一惊，想去搀扶，道：“护法！”
“无妨。”艾斯顿了顿，她突然不敢去想象，自己死了之后，米琪尔要怎么活下去。可现在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她逼着自己将心思拉回来，为今夜的突围布置。
那夜丑时，罗凡果然派兵奇袭，先是火箭射杀掉箭楼上的哨兵，然后一彪张着结界穿着夜行衣的骑兵在远程攻击魔法的掩护下冲破了障碍，杀将进来，一时间两军厮杀，战况激烈，不时都有伤亡。
一员大将一骑当先，手中一柄百斤重的大刀厚重威风，深入军营，一刀斩开一顶帐篷，却是女眷所居之处，一时间兵荒马乱中又夹杂如许多女仙的尖叫，这些柔弱的女仙有的还来不及张开结界便被杀害，有的被人掳去，总之场面悲惨。
罗凡也没有坐骑，他和琅邪朗一同立在华仪背上，不高不低，不远不近，保持着最好的距离，他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鹫，忽而双眼一眯，道：“下去，西北方那座塔楼底下！”
琅邪朗默默驱动华仪，虽然神情木然，手下动作却是丝毫没有懈怠，转眼便到了塔楼底下，庞大的银龙咆哮着，伸展着威严的躯体，截住了一位高挑的黑衣女仙的去路。琅邪朗开了天眼看了看她，发现此仙灵力纯净，修为颇为高强，不由纳闷道：“我却不知道，这军营中还有这样了得的一位女真人。”
那女真人的背后是一片火海，见到了罗凡，虽恨，却镇定。罗凡眼睛盯死在女仙人身上，却对琅邪朗道：“星师不必敬佩她，她骗得了韩修将军，也骗得了天下人，却骗不了我。从天之璧啊，居然以为故技重施能瞒过寡人。”
闻言震惊的不只是琅邪朗，还有艾斯本人。那女真人豁然抬头，一开口的确是艾斯英气逼人的声音：“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不用知道寡人是怎么知道的了。”冷笑一声，罗凡手腕虚空一挽，指尖凝成的一股肃杀的黑气便朝艾斯胸口弹过去，他显然以为自己杀死艾斯不过是一弹指的事情。
一只凤凰尖叫着出现在半空，正好接住了这致命的一击，凤凰是和龙一样尊贵的神兽，它死得壮烈，忽而全身的羽毛都卷曲着燃烧起来，大火熊熊，烈焰之中死去的凤凰涅槃为一只蛋，蛋壳破裂，一只湿漉漉的丑丑的小鸟尖声哭泣着出生。
火焰过后，对面已经空空如也。琅邪朗沉吟不语，罗凡面色一沉，道：“不知是何方神圣前来救人，他们走不了，不过用了鬼打墙的术法暂时隐藏，寡人可以把他们揪出来。”
华仪动了几下，琅邪朗道：“不单单是鬼打墙，还有缩地成寸术。我想我知道来者何人了。”
在鬼打墙支撑起来的黑暗时空中，被烧伤的艾斯正被灵犀抱在怀里，灵犀面沉如水，艾斯一把抓住他，道：“快去救米琪尔，快去救米琪尔，她有千里姻缘一线牵，我怕她做傻事，我死之后那个傻丫头一定会殉情，我不想让她死，求殿下救救内人。”
“我们是好兄弟，我带你一起走。”公子灵犀面色痛楚，脱口而出。
“不。”艾斯坚定地回绝，“我是护法，我不能背离我的士兵。我要留在这里，战斗到最后一刻。若你把我当兄弟，你就去照顾好米琪尔，你知道，我爱这个女仙，胜过我自己的生命。”
公子灵犀并起双指，一下子斩断了牵扯着米琪尔和艾斯的那根红线。千里姻缘一线牵一生只能用在一个人的身上，一旦用上便不能解——除非解绳者正是系绳者。灵犀将那断了头的红线交付到艾斯手上，艾斯握紧红线，贴着脸，滚滚的泪水就这样流了出来，她与米琪尔的尘缘，走到了尽头。
公子灵犀转身去东域。东方鱼肚白的时候，罗凡破了鬼打墙和缩地成寸术，艾斯的死无可避免，应用奋战到最后，从天之璧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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