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雪,”丁婉哭得太多次略显沙哑的声音把她从低头看文件的情绪中拽了出来。
“嗯?”满眼红丝但是一点儿都没有在意的侧头看着坐在她旁边的丁婉。
“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从他们把条款协调意见更改发给跟余少一起出差的助理手里已经过了三天了。这中间关于他们的消息一点儿都没有。虽然知道了他们藏身之地,可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们都不想硬碰硬的解决这次谈判。
而这三天,昭雪的作息一点儿都没有改变的,枯燥和单调。
早起窝在沙发上,看书,写报告。简单的吃过什么之后,继续回到电脑前,读论文,写报告。饿了找些吃的,不饿就继续的这样一直到晚上。他们也不知道她一般什么时候睡,只是通常等他们想起来的时候,她已经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她从来不过问他们任何事情,也不问余卿的情况,就这样安静的存在于他们之间。当然,也不可能她不问,他们就不说,尤其是在有余迹和丁婉的前提下。
“还好,我在这儿再窝会儿估摸着就睡了。”看了眼越看越觉得字迹模糊的文献,无奈的说道。
“你…不要紧吧?”这样子的她,丁婉是初次见到。通过这短短的几天,两人最初不可挽救的友情似乎又有了些转机。起初她也不知道把昭雪卷进来会有怎样的后果,但是,知道她对余卿的重要性,所以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蒙在鼓里。
“没事,”她言不由衷的说道。
“你这个样子”
“老大,”打断了丁婉想要说的话,因为知道她要说什么,“你现在要担心的不是我,而是”她话没说完就被在办公室里刚挂下电话的戚彦给打断。
“丁婉,丁婉!”跑到客厅,眼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了一遍,“他们,他们…终于接受了条款了。”语气中的惊喜和万幸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出来。所有人忍不住来回看向彼此,反复确认他们听到的都是同一件事情。直到看到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这才都舒了一口气。
“那…”打破这层不太现实的安静的,出乎意料的是余迹,“我哥,他…现在人怎么样了?”
“已经被送回到宾馆了。据在宾馆里陪着余少的助理说,身上看得到的伤口不多,余少自己也不记得有打针注射过的印象。一切还等回来之后,仔细检查之后才能下定论。应麒,到时候还要靠你。”
“嗯,那我就先去医院准备一下。”说完,从另外一个沙发上起身,拿起外套就出了公寓门。
几个小时之后,昭雪又走到了同一间医院,不同的楼层,重症监护病房。
透过玻璃,看到站在里面,看着她眼熟的余母,见过一面的余父,还有不离床边的余迹,一时之间,心底突然涌上自己应该走的觉悟。于是,果断的转身。夹着最新的药检报告的应麒,从她的一侧快步走过。不得不停下来,转身,看着她的身影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楼道的另一个尽头,眼光一暗。
他是由私人飞机从莫斯科空运到机场,直升飞机直接从机场转送到医院顶楼。站在医院的门口,仰头看着阴霾下来的天空,她亲眼看着那架直升飞机从云层中穿过,降落。
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一如几天之前那样,面无表情的坐在车尾的座位上,手不自觉的把手提包的边缘握的紧了又紧。好一阵子,才貌似恢复正常似的给秦老打了个电话。“他回来了,在医院里养伤。”
“应麒在么?”
“在。”一顿,“我明天开始就回研究室。”
“小言…”这一次,恳求的人,是秦老。
“我没事的,”眼睁睁的看着车外的风景,自己校园的车站牌。
“……”一时之间,秦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待会儿跟许主任说一声,明天我会按时到研究室报道的。”
她似乎跟之前没什么两样。
第二天早上九点,掐着点儿走进研究室的时候,她一脸惨白,倒是吓到了已经在研究室的几个博士生。其中自然有被秦老刻意关照一定要来研究室看看的秦羽,仔细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
如常一杯咖啡在手,进门简单的打过招呼之后,坐到自己的椅子上之后,从电脑包里拿出一沓打印纸,放在桌子上。打开电脑,手机从口袋里头放在桌上,戴上耳机,开始看着一本她之前放在桌子上看了一半的书。
秦羽观察了她一小会儿,倒也没觉得又什么不同,就回到自己手里在忙的事情了。可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昭雪的双目根本就没有聚焦在纸上,手也不曾动过放在桌上的咖啡。她根本就是人在,魂不在。
一整天,除了去卫生间以外,她都没有离开研究室。午饭,晚饭就这么被她有意或者无意的给跳了过去。她只是坐在电脑前,看起来很像是在看文献而已。
手机响过几次,她都没有接起来。无外乎就是那么几个人的。余迹,丁婉,应麒。
她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想恳求什么。但是,她不想接。她也不知道这一股子的别扭是怎么了。即使是前一段时间被应麒要求在病房里照顾他,她都没有如今的这种抵触情绪。
她不是刻意不想理解余卿的家族企业,只是从来都没有觉得这应该是她需要了解的,尤其是那见不得阳光的一面。这跟她从小生活成长的环境不无关系。即使知道父母在社会上多少有些手段要使,心眼要耍,但是伤及性命的决定,轮不到他们。自她出了校园,走进科研,学术界的水再不清澈,也没有他那里的浑浊。这种用自己的血肉换来家族利益的所谓无私的英雄之举,让从未有过接触,打骨子里就看不起这种勾搭的言昭雪接受起来不是一般的难。果然,那句,“没有必要理解对方的想法,尊重对方的做法,就够了。”就是一句说给别人听的场面话。
“应麒已经排除了他会有任何后遗症的可能性了。”这是她手机上唯一一条短信,发信人,余迹。
彻底从麻醉剂中清醒过来,已经一天半了。
余卿也通过周围进进出出的人的脸色和动作中明白,这些天,她一次都没有来看过自己。他也知道,丁婉把她拽进来的事情始末。虽然想跟她发火,可是又不知道怪她什么。几次,他都看到应麒一副有话要说可是又不知道从何开口的样子。每次他都来去匆匆,公事公办的样子,搞得他也不好问。父母老弟一直都围在自己身边,也不好问他。
“哥,”夜色已深,好不容易才把父母劝回去休息的余迹,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端详着坐在床上变得更是沉默寡言的余卿。
“嗯?”
“你…你跟…”抓了把已经乱成鸟窝的头发,说道,“你跟师姐…怎么了…”
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床上的那人身子明显颤了一下,但是良久都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我听秦羽说,”他的话很轻,但是他确定那人是想听的,“她回研究室了。”然后,余迹也起身,离开了病房。
“我下班了,过来看看你。”
听到声音,猛地睁开眼睛看着来人,“应麒…”
他并没有坐在摆在一旁的椅子上,而是选择站着。这一般都表示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说,而他需要余卿的全部注意力。
“她…她呆到你从手术室推到病房之后才走的。”应麒从最后见到她的那一次开始说起,“从丁婉余迹知道消息,一直到戚彦告诉我们你没事的时候为止,她几乎不吃不喝,干熬着,一连就是好几天。累了就在沙发上窝几个小时,醒了就继续看她的东西。但是,她却从来都不曾过问你的事情。”看着余卿继续不言不语,他又说道,“丁婉想做什么,我想不用我说你也摸得清楚。可是,你们这样强迫她一下子就接受你的…你的这些包袱,公平么?”
“应麒,我知道你对丁婉…对我们这种做法非常的不耻,”扯动了下唇角,一丝苦笑,“如果我有办法,我也不希望把她拽进来。但是,”他轻咳了一声,“但是,丁婉担心的是另外的一件事。你想过没有,要是,要是万一,我回不来,你要…你要丁婉,或者余迹,怎么,怎么跟她讲。”
应麒一愣,他确实没有想到余卿回不来的可能性。在他成长的岁月中,余卿一直都是无所不能。不管身经多少难事,他都能转危为安。或许,他又一次把这个男人神仙化了。
冷冷的开口,“你三天之后就可以每天到户外活动三个小时,”他一顿,“但是,不能出院。”
“言昭雪。”推开博士研究室门的是不应该会出现在这里的老人。一声不大的吼叫,倒是让里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活,或者嘴里在聊的话。一时整个研究室里头静的掉跟针都能听到。
“秦老…”很是虚弱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
就看着秦老满头银发大步流星的走到她的桌子前,“跟我去趟许主任的办公室。”甩下这句话,就先她一步走了出去。
“秦老。”两声清脆的敲门声,然后是昭雪的声音在门的外面响了起来。她缓缓的推开门,看着坐在桌子另外一头的秦老,“我…”
“你什么都别说了。”他止住昭雪的话,心疼的看着这个面色苍白双眼泛红丝的女子,“我这是第一次拿长辈的身份命令你。”
靠着门站着的昭雪点了点头,“您讲。”
“回宿舍吧。把这事儿讲清楚了再回来,成不?”他声音中的恳求,让她想起了那天的公交车。
“秦老,”昭雪试图粉饰一些,还没开口,就被秦老打断了。
“我还不知道你要拿什么理由搪塞我么…”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还不够了解你么。回去吧,回到宿舍里好好想想,许主任早就告诉你一直到下学期开学前都不用回学校了,你就当是提前放假吧。”
嘴张了张,又合上,她不敢告诉秦老,她已经连续好些天挣扎在失眠和噩梦之中。跟那个时候,有些相似,可是又不一样。
这一次,昭雪轻轻的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