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尚羽并不讨厌早起,只是讨厌早起去做不喜欢的事。
夏儿在耳边轻声细语的连唤数声,赵尚羽只觉得耳朵微痒,朦胧间伸手去抓,赵尚羽练过几年功夫,反应敏捷,即使梦中也是动作利索,猛地一伸手正往夏儿脸上扬去,还好夏儿眼明手快略一抬头,接住赵尚羽的右手,顺势将之放在耳侧。
赵尚羽渐渐清醒。
“夏儿,现在什么时辰了?”赵尚羽披上衣衫,微微张开双臂,任由其拨弄腰间的衣带。
“少爷,时候不早了,恐怕要迟到了。”夏儿说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不急,对了,这几日老夫人身体可还好,前些天我见她有声咳嗽,你给我炖些燕窝送去。”
“知道了。嗯!”夏儿面色渗着一丝惨白,捂着胸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
赵尚羽眼色余光瞧见,便接过夏儿手中的衣带自己快速绑好,“怎么身子不好。”并非问句。
夏儿定了定神轻轻摇头,转身走至水盆边,将脸由沾湿水,用力拧干。赵尚羽接过擦了脸,丢给夏儿,“今天你休息吧,其它事我会吩咐小安子去办。”
说完走了出去,自从到天章阁上任以来每日里至少要去那里露个面。天章阁诺大个地方,却没有几个人,平日里也无人点卯。所以一般赵尚羽基本上都是到那里去转个一圈,若无要事便出门找人喝酒,但天章阁一个藏书的地方,哪来什么大事,是故赵尚羽从未在那个地方超过一个时辰。一开始手下那些个人还常常拿些小事请奏这位新上任的侍制官,但统统都被赵尚羽给打发了回去:“以后这种小事你们自行解决便可,不用特意跟我汇报。”
这一日赵尚羽照例到天章阁转一个身,随即出门在街上闲逛。刚出天章阁大门没多久迎面碰上一人。赵尚羽略一欠身,也不瞧那人,心神仿佛并不在此处。
“敢问兄台,可是天章阁内任职官员。”那人却知眯眯地盯着赵尚羽问道。
赵尚羽下意识地瞧了一下自己的身上衣服,并未穿官服!然后好奇地打量起眼前这位自己并不曾见过的人。
“在下只是想问一下兄台,此路可是通向天章阁?”说话之人身材高大,皮肤黑如木炭,却生得一幅文人之相,身旁站着一位白面书生,浑身散发着儒雅的神情。
“你认得我?”赵尚羽说话向来直接。
“哦,我们并不认识,只是我见兄台脚上所穿之鞋上隐隐有天章阁的标识,我大宋的官服均是按所属职位与部门定制,特定的部门的官服上还有特殊的标志。是故了解。”那黑面人说完朝那白面书生看了一眼,两人相视而笑。
赵尚羽出门的时候忘记换鞋,走了一半才想起,原来以为没有人会注意脚上!没想到……赵尚羽只好一阵苦笑,今日的他有些心神不宁。
“进去便是。”
“请问兄台尊姓……”白面书生话还没有说完赵尚羽已经转身离去。
“大人,此人好没礼貌。”白面书生对着赵尚羽的背影不满道。
“依我看,此人极有可能是王家小姐的那位姑爷。”黑面人微微一笑,说得颇有自信。
“天长县前县令赵源晋之子赵尚羽?”
黑面人并不接话,径直向赵尚羽所指方向走去。
原来此二人正是天长县县令包拯与其好友兼师爷公孙策。包大人在天长县为官数年,颇有政绩,仁宗皇帝十分欣赏其才干,于是在下旨赵尚羽入朝为官的同时将包大人调至知谏院任谏官。公孙策仍旧一同进京,在其手下做事。明日是两人第一天上任,今日两人只是想去察看一翻。
两人进入天章阁,询问了知谏院所处方位。
“请问赵侍制刚才是否出去了?”白面的公孙策仿佛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是的,刚出去。怎么二位认识赵大人?”那小书童反问道。
两人不答,想似而笑。
这边厢夏儿从厨房端了一碗刚炖好的血燕,往老夫人房中走去。
天气炎热,老夫人房门大开着,春红与秋香两人慵懒地坐在房门外闲聊。不知老夫人是否在休息。
“两位姐姐,少爷命夏儿给老夫人送些补品。”
“夏儿,近日可好么,虽然同在赵府,却觉得有许久不见了吧。”说话的是春红。
“外面的可是夏儿?”房里传来老夫人的声音。
春红呶嘴示意夏儿进去。秋香跟在一边:“回老夫人,夏儿说是少爷命她来送血燕给老夫人补身子。”
夏儿在老夫人面前将木制托盘轻轻放下,打开盖子,一朵血色燕窝在洁白的碗里荡漾开来。
“这是少爷费了不少心力特意托人从南方带回来的。前几日少爷见老夫人有几声咳嗽,所以特别命我炖了送来。”夏儿一边解释一边看了一眼坐在老夫人身旁的晚晴。
“婆婆,这血燕看起来的确珍贵。”晚晴知道夏儿看着自己,脚并不在意。
“嗯,不错。”老夫人喜上眉稍。
“依我看,婆婆觉得不错的可不止这血燕。”晚晴笑道。
“是啊,晴儿,还是你懂我的心。”老夫人说着眼角湿润。
晚晴拿出手绢递了过去。老夫人擦罢眼角。端起血燕啜了一小口。
“啊!”晚晴眼疾,立刻过去扶住夏儿,在旁边椅子坐定。秋香端过一碗茶漱了漱口。
夏儿呼吸有些急促,老夫人看在眼里,等到夏儿面色由白转红才问道:“怎么回事!”晚晴回至老夫人身旁坐下。
夏儿从椅子上直接跪向地面,神色平静道:“老夫人,我有了少爷的骨肉。”
老夫人仿佛上有预料,并不十分吃惊。晚晴倒是着实吓了一跳,心道:这丫环果然不简单!
“羽儿可知道。”老夫人平静地问道。
“未曾告诉少爷。”夏儿的意思分明是想说此事应先禀明老夫人,看来她心中也十分清楚目前赵府的形势,“夏儿现在虽然在少爷身边伺候着,但毕竟是老夫人的人,请老夫人定夺。”
老夫人看了一眼晚晴,眼神颇为为难,正好晚晴也看向老夫人。
“晴儿你怎么看?”
晚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此事本应由婆婆作主,但晚晴不想让婆婆为难。不如由晴儿作主如何?”
老夫人眨了一下眼睛,算是点头。旁边春红、秋香均凝神静气,等着晚晴如何解决这件事。
“夏儿腹中的孩子倘若尚羽认下了,我想断不能任由赵家骨血流落在外,当然若不是赵家子孙另当别论。”
晚晴说完看着老夫人,老夫人道:“春红,你去叫陈管家过来。”
陈管家一脸不知情由的表情走进屋来,看来春红并未将此事告之。
“陈管家,你派人去将少爷找回来,就说是家中失火。”晚晴刚说完春红秋香差点笑出声音。管家不知何事,眼神狐疑地望着老夫人。
老夫人微动嘴角,示意照办。
“哦对了,多派些人,天章阁若是找不到,便去京城各大酒馆看看。”
陈管家领命出去。另一方面,秋香派人去叫的大夫,在丫环的带领下缓缓走进屋子。
大夫是老夫人相熟的京城有名的大夫。
大夫看罢,只跟老夫人说了两字:“确诊。”
“劳烦大夫开些安胎兹补之方。”晚晴说道,虽然现在并不能确定夏儿腹中是否赵尚羽骨肉,但不论是谁的孩子,安胎还是必需的。
大夫转身伏在桌子上写起方子来,夏儿正好被挡在一角,众人看不见她的脸,当然更看不见她脸上露出的一抹藏得极深的笑容,她已经不记得上次笑是在何时。
当陈管家派去的小安子在距草堂酒馆一里地的流香别院找到赵尚羽的时候,赵尚羽自己也不知道好端端地街上逛着的自己为何走至这里。自从那一夜在那棵树下杨柳儿告诉他自己决定嫁给耿诚后,再也没有涉足别院半步。
陈管家出了赵府后自己直奔天章阁,并命众仆人去附近各大酒楼寻找。此事虽是少夫人的吩咐,但当着老夫人的面还是要做足样子。
跟少爷时日最久的小安子直接去了草堂酒馆,没想到少爷并不在那里,出去酒馆的当口,小安子突然想到流香别院,就找了过去,没想到竟然找到了。
“少夫人叫少爷快快回家呢。”
赵尚羽见小安子催得急便不紧不慢地问道:“何事!”
“少夫人说,家中失火了。”小安子一时情急如实答道,殊不知他在“家中失火”前面加了“少夫人说”这几个字便是告诉赵尚羽家中并未失火。
赵尚羽心中一阵不悦:“这个女人又想做什么。”其实赵尚羽下意识里走到杨柳儿曾经住过的流香别院,其实在潜意识里是想确定自己对杨柳儿的感情依旧坚定!而需要如此确定的原由则来自前一晚的幻觉.虽然他曾告诉自己一定要忘记杨柳儿,只是感情这种东西是看不透的,自己越是想忘记,它越是不容易忘却,而有朝一日自己不想忘记的时候,突然会发现自己心中早已没有那个人的身影。
赵尚羽不情愿的走进老夫人房间。见到老夫人与晚晴坐在桌前默不作声。眼角余光却见夏儿坐在一侧。
赵尚羽请过安。晚晴开口道:“夏儿腹中孩子可是你的?”
赵尚羽一惊,脑海中浮现自己大婚那日夜间的情景,夏儿的呻呤声立即从脑子深处跃上来。
赵尚羽盯着红木雕花桌面片刻,答道:“是。”
晚晴看夏儿表情虽早已料到是如此结果,但肯定的回答从赵尚羽口中得到证实仍不免心烦意乱。
“请老夫人首肯,立夏儿为侧室吧。”晚晴说完走出了老夫人的房间,屋外已是傍晚,一抹夕阳分外红,艳得如同夏儿送来的那碗血燕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