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道白少棋同冷雨烟于汴京城附近救下了一女子,这女子名唤秦笙歌,是三月里留养在外的歌姬,现满了岁数,只要返送回三月里依照其技艺家属便可分得不等的银两。白少棋正是看了这契约书,遂想了一主意,便同冷雨烟来至三月里冒充秦笙歌落牌为艺妓。
且说林忆桥那日初见雨烟,见她身着淡梨花蕊色的流苏裙,半盘着一龙蕊髻,下散放着长发,额间点一墨色花钿,仿若是多年前那个都快忘记的自己。又见扇子舞得曼妙,容貌更是清丽可人,林忆桥看到了太多自己的影子,眼中湿润,心中真真不愿让她留下,就像是放走当年的自己,好给她一段平淡的无风无雨的日子。雨烟在那中庭的舞台上合着音乐舞着,中庭的舞台旁,有太多的女子,林忆桥扫视着,有的是满面彷徨,有的是喜形于色,然而她们的去留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如此想着,她便向侧旁摆摆手,一侍童便道:“下一个。”
台上雨烟停了脚步,失落的看了眼台下的白少棋,同时又顺手将身上披得那件缀满白色羽毛的夸张披肩脱了下来。将那披肩托在手里,转身便欲顺着台阶下那舞台。
林忆桥抬眼看时,忽的震惊了,只觉得透着那淡黄的素纱似是看到一个熟悉的图样,遂忙道:“秦笙歌,是吗?”
雨烟站在台阶上回头,隔着那舞台望着林忆桥。
见她回身,林忆桥低头抿口茶道:“留下吧。”
夜间饭后,林忆桥见冷雨烟回房,便跟了进去。掩了门后,遂上前向雨烟道:“我只问你一句,你右肩是不是有一黑色圆形图符?”
雨烟一听,心中一怔,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用手紧抓着梳妆台的边角不出声。林忆桥向前扶着她的肩道:“你姓冷,对不对?”雨烟此时更是害怕。
忽听门外白少棋敲门,雨烟一把推开林忆桥,冲至门外,躲在了白少棋身后。白少棋见雨烟那惊恐状,心下已猜得几分。遂拉着冷雨烟进去,重掩上那房门。
白少棋见林忆桥在那站着,眼中丝毫没有畏惧,遂道:“姑娘想知道些什么?”
“不是我想知道什么,而是我已经知道了什么。”
“那么姑娘已经知道了什么呢?”
“冷氏镂空雕花符,想必你们明白,这个不会是外人能知道的。”
“还请姑娘尽数相告。”
“林朔青是我的姑母,若如不信,我人在此,任你们处置。我已选择相信,不然今日也不会将你们留下。只是你们如今身在汴京,不比令水城,更是危险。”
白少棋此时看一眼身旁的雨烟,心中虽已有答案,但仍转向林忆桥道:“姑娘可值得信任?”
“值得与否,日后便知。”说着林忆桥便离了他们,自门外出去了。
且说几日后,新晋舞姬艺演那日,冷泽宣同冷汀然便一同也来至了三月里。那日雨烟在厅内听着冷泽宣唤冷汀然,心中便忽的一惊。再看时又觉得这人真真眼熟,却又听汀然称冷泽宣为杨大哥,心中便甚是疑惑,也不能下定论。遂而换了衣服便上台演出了。
冷汀然在屋内放了包袱,一时无事,便走至三月里二层的阁楼上闲步。看着楼下人群熙攘,台柱四周的烛光将舞台映衬的格外迷人,便倚在一旁看着。
再说迟城离了冷汀然二人,满心的失落惆怅,便到三月里找林忆桥。这关南王世子迟城不仅风流倜傥,武功了得,而且善于吟诗作赋,一手好字,遂于林忆桥为知己好友。
且说迟城穿过中堂的圆形舞台时,抬眼间似乎在二层拥挤的人群中看到了冷汀然,便匆忙沿扶梯向二层走去。再看时,却无人。无奈,迟城只得下来,穿过中堂去内庭找林忆桥切磋棋艺顺便畅谈心事。
事实上,迟城并非看错,冷汀然当时却是在二楼。只是说来奇怪,她下意识的抬眼一看,便也在人群中看到了迟城,于是立马抽身闪入一雅间中,好在躲得及时。
迟城走至内庭,林忆桥邀他下一盘棋,于是二人在庭中的石椅上摆开了棋局。棋下至一半时,林忆桥见迟城心不在焉,便打趣道:“小王爷,说吧,今天是来倒什么苦水的?”
迟城见问,便说:“今日见了一女子,好似前世见过。”说毕,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一下。
忆桥见状,便已知几分:“可从未见过你这般,什么样的女子能让我们小王爷过目难忘?”
迟城笑说:“只知她一袭白衣,发间插着一支木兰琉璃簪。”说着用扇子敲了敲肩似有所思地摇摇头道:“叫冷汀然罢了。”
林忆桥一听:此女子不正是下午杨大哥带来的那名女子吗?心下一想,却又不便说,于是将目光从棋盘挪至迟城身上,微微笑了一下。二人畅谈后迟城离去,不必细说。
且说夜晚更衣就寝时,冷汀然担心脱去外衣后,里层的素纱衣太过单薄会露出右肩上的冷氏令符,便直勾勾的平躺在床上。
林忆桥以为是汀然初来此地太过紧张,便说:“汀然妹妹不用拘谨,当是自家姐妹便好。”
于是侧身躺至汀然身边,问道:“冷姑娘可认识关南王府的小王爷迟城?”
冷汀然见问,知无碍什么又不好推脱,便说:“哦,是今日有一面之缘,林姑娘为何如此问?”
林忆桥便回:“我与小王爷素来交好,今日他跟我提及了你。”
汀然听后,忙道:“还望林姑娘替我隐瞒,不要告诉他我在此处。”林忆桥听后,见也不好问太多,便答应了。于是二人都不再言语,渐渐睡去,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林忆桥见冷泽宣在中堂教下人一些出剑步法,便停下脚步细看了起来。忽然看见冷泽宣所系的木质雕花筒自自腰间露了出来,林忆桥先是一怔,便快步上前拉住冷泽宣道:“杨大哥,你跟我来一下。”
林忆桥将冷泽宣带至房中,此时冷汀然正在梳洗,忽见他二人进来不知是何情况。只见林忆桥拱手问道:“请问杨大哥,可认识林朔青?”
泽宣汀然二人一听,皆已紧张,不敢言答。此时泽宣已握紧了佩剑,随时准备可能即将到来的打斗。
林忆桥见他二人警觉,心下已确定几分,忙推剑入鞘解释道:“杨大哥不必紧张。林朔青是在下的姑母,方才看见杨大哥腰间所系的木质雕花筒,我记得幼时曾在令水城姑母家中看到过。还望杨大哥告知实情,我有要事相告。”
冷泽宣看向汀然,汀然走上前来道:“我们如何信你所言。”
林忆桥转身自梳妆盒中取出一把象牙细齿梳,梳面上刻有一“林”字,交与冷泽宣道:“若杨大哥不姓杨而姓冷,那么这把梳子应该很熟悉了。”却道这梳子为何物,这梳子正是林氏女子自幼所配,同样规格式样冷泽宣的母亲林朔青也同样配有。
冷汀然看向冷泽宣。只见冷泽宣眼眶浸润,拱手向林忆桥道:“表妹所言何事?”
虽见冷泽宣如此情境,汀然心下仍未完全信任,一直梳子让她如何相信,便只伸手示意冷泽宣道:“杨大哥,何以如此说。这只梳子未必是她所配。”
听至此处,林忆桥便道:“二位等我片刻。”于是便推门而出,不久后身后跟着一名女子进来。冷汀然一见,那女子正是前日新晋舞妓秦笙歌。只见这女子先不言语,只是解下衣带,将右肩露出,上面正正的印着冷氏令符。
泽宣汀然二人诧异:“雨烟?”
只见这女子转过身,束上衣带,笑眯眯地扑至汀然怀里道:“汀然姐姐,昨日我就想问你了,可又担心,毕竟天下重名重姓的太多了。可今日林姐姐就带我来见你了。”
汀然笑看着雨烟,转向泽宣道:“这是冷泽宣,我们的哥哥。”
林忆桥站在一旁,笑道:“真是宿命,你们三人在我三月里相聚,今晚定要设宴,让你们好好聚聚。”
晚宴上,只见冷雨烟身旁多了一名男子,泽宣汀然二人正诧异。
林忆桥解释道:“这位是白少棋白公子,人称酒不离手,一路上是他照顾雨烟行至汴京的。”二人看至白少棋,只见其一副无拘无束,乐观洒脱之态,真道是酒不离手自饮自酌,丝毫不理会他人。
雨烟接话道:“我北上汴京时,幸而有少棋相助。在汴京附近时,我们遇见一嗜赌老汉强迫其女儿来三月里做舞妓换取银两,少棋便决意以此为契机先在三月里住下日后再去找你们。再者那女子已有爱人意欲私奔,于是我们想此法不仅救人亦可自救,真的是一义举呢!幸而那老汉还未找来过,所以能蒙混过关。”
听至此处,汀然便问道:“那忆桥又是如何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的?”
雨烟摸摸头,不好意思的说:“是我太不谨慎,林姐姐透过纱衣看见的圆符,好在不是别人看见。”
这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冷泽宣开口道:“江湖险恶,还是谨慎些为好。雨烟,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
白少棋听这话似话中另有深意,似在指代自己,此时便放下酒杯说:“冷公子,我无意于冷氏的冷凝诀,你们大可放心。”
冷泽宣道:“白公子多心了。即便此刻你有意于冷凝诀,我们三兄妹也不知冷凝诀究竟是何物,藏身何方。”
雨烟见气氛不对,便忙解释:“哥,白公子是我父亲的旧友,不必担心。”
“你父亲的旧友?和你的年龄相仿?还从未听你说过。”林忆桥诧异道。
“这有何不可”,白少棋道:“我九岁与文庭兄相识,秉性相投,相交十年。”
“的却如此,少棋与家父是忘年之交”,雨烟道:“是父亲将我托付于他的。我们应该彼此信任。”说着便看向白少棋。
一桌的人沉默片刻,忆桥道:“不知几位日后有何打算?”
冷泽宣见问便说:“既然在座的都是自己人,我便直说了。家父临死前留下九个字‘莫报仇,寻师傅,冷凝诀’。我如今实在不明白这师傅为何人?”
此话一出,众人又陷入了沉思。欲知余下所谈何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