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讲到孟子了宴后独自一人在廊亭中踱步,忽听得咕噜咕噜几声,一时好奇遂翻过廊椅走近去看,却见是一信鸽。心下觉乎奇怪:此时夜色已黑,这鸽子怎会在此地逗留不去?
便蹲下身去看,又见那鸽子来回转转头,也不再拍打翅膀,似乎未有要离开的意思。孟子了以为是小筒中有信,信未送达鸽子遂不离开,便伸手去翻看,然而却是空的。待她收了手,放下那信鸽,那鸽子便是扑腾几下翅膀,自丛边飞走了。
一时孟子了却呆呆地仍蹲在原地,思绪不自觉地就想至了自己近日的种种揣测。这府中无人有豢养鸽子的习惯,无来由的这鸽子不可能飞到这里来。信鸽的嗅觉敏锐,莫非是闻着了什么熟悉的气味才飞至此处?或者是它错误的以为筒中有信而在传达信息,那么本应接受这‘信’的又该是什么人?
然而孟子了心中却是明了,自己的种种疑问若可解答便都指向了同一个人,白少棋。
正是如此想着,忽听得背后有人再叫“孟姑娘,孟姑娘?”。孟子了忙起身回头看时,却见是白少棋,心下一惊,便向后趔趄着退了一步。白少棋见她神色慌张,遂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孟子了抖抖裙摆,指着那地道:“方才见草丛里有只虫子叫的好听,本想把它抓回去的。不想白公子你喊了声,这夜里,其实还怪吓人的。”
白少棋笑笑,吞一口酒,道:“这夜色都黑了许久了,怎么还在外走着,这几日赶路折腾着,不想回房歇息?”
孟子了扶着那廊椅,迈回亭中,同白少棋一道走着,回道:“心里难受,便想四处走走散散心。”
白少棋停了手中了酒壶,顿了半刻问道:“可是因为晴谷主?”
“算是吧。”
“可是有太多的放不下的?”
“有很多遗憾吧。从前觉得很在意的如今看来却不算什么了。只是觉得在一个死字面前什么都变得那么渺小,就连恨都变得无力了。”
听她说完,白少棋笑了笑,缓言道:“恨之所以无力,是因为还有爱罢了。”
“或许吧。”孟子了口中虽如此答着,心中却已是承认了,的确,自己一直是抱着希望的。然而,如今,她心中有个更大的疑惑,事关太多,她想问却不敢问。
白少棋将她送至房门口,子了踏着石阶向上走着,心中仍旧是犹疑,虽然明知问不出什么,心中却还是想旁敲侧击地试探一下。遂道:“你说,茶爷爷的离世真的是迟大哥布的局吗?”
只见白少棋一时停了脚步,站在那儿。子了回身看着他,见他沉思着好一会才道:“我与迟兄弟交好,我知道他断不是这样的为人只是,只是若真的是他,我想他也不会是故意如此的。”
孟子了听着,却也不知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未说什么,便走进房内,掩了门,身子登时一软便倚着门坐在了地上。脑中却还回荡着那句话‘不会是故意如此的’‘不会是故意的’,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事情是他做的,只是他也未想要这种结局?还是这只是一句简单的在帮迟城开脱的话。孟子了已经无法分辨。
门外,白少棋似是才被真真从那酒宴的欢愉气氛中拉回现实的沉重。他踱步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侧靠着那石桌,呆望着那天,这月亮,年年岁岁都相似,可是人呢?
次日清晨,孟子了向他众人辞了行,决意南下留卿山庄,将其父其母合葬于一处。
雨烟自是替她担心,临别时依旧拉着她问道:“子了,你真的要走吗?这路上若是不安全可怎么办?”
孟子了笑回道:“姐姐不必担心,我非冷氏族人,李雪蝉等人也不会花太多心思在我身上。况且经历了这么多,我却是真的累了。很想将父亲母亲合葬然后,回辋川,去陪陪茶爷爷,这是我答应他的。”
提到茶老,雨烟自是忍不住泪水,眼中便是一片朦胧。子了轻轻替她拭去眼泪,道:“姐姐不如送我至城口吧。”
雨烟心中不舍,遂点点头,便转身对白少棋等人道:“你们都回府吧。我再送送子了妹妹。”芮施等人便挥手就此同子了作别了。她二人遂牵着马向城口走着。
你道这子了为何单单要雨烟送她,原是她心中却自有安排。且说孟子了见离了那芮府有些距离了,方同雨烟道:“姐姐,我有一事不论你是否愿意知道,我都要同你讲明。”
见她这般认真,雨烟便也疑惑,遂问道:“没事,你说吧。”
子了方道:“我怀疑冷大哥所言的内奸很可能是白公子”
雨烟心下登时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就停了脚步,震惊地看着子了。子了回身看她,道:“我知道姐姐或许不相信。可是我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揣测。”
雨烟遂默默地在旁跟着。只听子了道:“其一是那日白公子用这双排孔笛使我们脱身,这本没有什么。可是后来他在渡船上的解释却是让人生疑。茶爷爷曾同我讲过,内力越深厚的人越能使这笛子尽到功效。而他却解释为通音律之故,又说是曾有老者相告知这双排孔笛的效力方才知道。可是这些就连冷大哥同你都是一无所知的。”
见雨烟在一旁低头听着,也不说话。子了遂接着道:“其二是我昨晚在芮府中见到了一鸽子,左翅羽翼上有三道黑斑,眼睛发红,足上缠着一木质小筒,应该是只信鸽。然而府中却无人有养鸽的癖好。”说至此时,却见雨烟面色似是凝重,却是思虑重重的样子。
孟子了心中也不十分确定,更是不忍,遂道:“姐姐,我这也只是揣测。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冷大哥一心认定是迟城哥哥所为,我便也不便告诉他。此次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面,只是希望你处处小心,若不是自然好,可若是,也不要草草行事,一定要保全自己。”
雨烟顿了顿,抬眼看向子了道:“你放心,我会留意观察的。”说罢,便笑着拍拍子了的肩道:“还担心我呢。你这一路才是要小心才是!”
子了见她说了话,便也略微宽了心,遂拉过缰绳,翻身上了马,同雨烟挥手道:“姐姐就送至这里吧。万事小心。”
雨烟便站在那,见子了骑着马走远,便又摇摇地招招手,方才转身向芮府走去。
且说她一路上却是在想方才子了所说所言,也许那些话中无有几句是可以动摇她对白少棋的信任的。可是只此‘越是内力深厚的人越能极尽双排孔笛的威力’一句,却真真使她犹疑了。雨烟想到了邬县遇伏那日,少棋自靳素素所放的那片迷雾中走出的时候负了伤,而他说那一掌是李雪蝉所伤的。若是如此,那为何那日逃出令水城,他能用那双排孔笛动摇李雪蝉的心智?
雨烟忽然间害怕了,她怕子了的推测是正确的,她怕再承受些什么她不能接受的。便是如此却已晃到了芮府的门口。白少棋自方才便一直在门口等着,如今见雨烟回来却似神情恍惚的样子,遂上前问道:“怎么了?”
雨烟抬眼见是白少棋,遂忙道:“没什么,只是很不喜欢送别的伤感。”
白少棋笑着打趣道:“可从未见过你还有这种诗人的气质?”
雨烟微微扬了扬嘴角,道:“你喜欢吗?”
白少棋一时愣住,问道:“什么?”
“喜欢分别的场景吗?”
白少棋见她如此认真,遂收了那玩笑态度,回道:“不喜欢。”
雨烟笑笑,挽着白少棋的手臂,却也不看他,便向里厅走着。白少棋微微侧眼看她:从前她从未这样,今日,却不知为何?
里厅里,芮乾元,芮施同冷泽宣正坐着闲谈。见他二人回来,冷泽宣便摆手同侍女示意添茶。待雨烟同少棋坐下后,冷泽宣方才道:“昨日未有时间提及,方才你二人不在时,同芮老谈了谈前段时间发生之事。”
雨烟低声“哦”了一声,便拿起了一旁侍女新斟的茶。
芮老遂道:“如今的局势却也混乱,如此看来,我们更得步步为营,小心行事才是。”
芮老如此说着,却说冷泽宣见芮施在一旁发呆,便用手在她眼前晃晃。芮施回过神来,遂用手比划着道“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用担心我和孩子。”
冷泽宣看着芮施一时天真的样子却也可爱,遂忍不住笑了,方才道:“你放心,若是连你同孩子都保护不好,还怎么保护冷氏一族。”
却正说着,一旁小厮上前躬身道:“少主,偏厅已经备下了茶点果品,是现在用呢还是再等会儿?”
冷泽宣遂抬了手示意,起身道:“走吧,且去偏厅再谈。”
众人遂欲移步偏厅,然正出了里厅,走至屋外的院中时却忽觉似是一阵风吹过。再看时,却见白少棋身旁正站着一人。
欲知此人是谁,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