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道冷泽宣为暂避李雪蝉,引众人躲入一石室之中。且说室中阴寒湿冷,众人皆是瑟缩成一团,靠着石壁坐着歇息。雨烟倚在白少棋的怀中,心中贪念着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是好的。黑暗中,阴风自石门的缝隙倒灌着吹了进来,静谧之中发出几声呼呼的声响。雨烟侧头看着冷泽宣一手支着剑,倚靠在石壁旁,似是熟睡的样子。再看芮城同来的人马已所剩无几,余下的周身也都已是布满伤痕,如何还能挺到上船之时?
瑟缩中,雨烟听到他几人翻身挪动睡姿的声音。她想着,那么深的伤口,触着冰冷的地面,不疼吗?或还是这一日至鬼门关走了一遭,挺至此时,早已累的无气力注意这疼痛了。他们都是有家室的人,都已有了妻室,或许还有了尚在襁褓的孩子。还有白日里倒下的那些自己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却舍命保护冷氏的人,他们也有远在芮城翘首以盼的亲人。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冷氏。不,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自己才对,因为自己连讲出真相的勇气都没有。雨烟的心慢慢的收紧,扭做一团,阵阵酸楚着。她抬手缓缓的抹去了眼角的泪,没敢发出一丝声响。
哥哥准备什么时候出这石门引开追兵?芮城的一切呢?嫂嫂呢?他都不管了吗?那孩子呢?若能回去,那时候孩子也应当快出生了吧。他若不回去,那孩子岂不是同我们一样,甚至更若没了哥哥,他一出生便会面临着我们十几年后才面临的一切。雨烟心中暗暗地摇头了,她不可能让哥哥以身犯险,毕竟这一切终究都是自己的任性惹的祸。若当初说了,也许一切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可她怎么能说出口,终究是说不出口的。
雨烟抬眼看着白少棋,清冷的眉目,一如自己幼时见到的那个少年。他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言说的苦衷的,这么多年了,自己还是有这点信心的。想起日间影壁前地宫打开后,白少棋向那石阶走去的背影。雨烟想着,他是想进去的,他去是为了什么呢?似乎自己此刻也不那么强求答案了,冥冥中,她觉得自己该为这一切收场。只是觉察之时,忽然竟那么的不舍。
见他闭目似是熟睡了,雨烟怯怯地抬手轻轻掠过他的眉,他的侧脸,扶在他的肩上,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她抚着石壁轻轻的转过身,贴着他的肩,好想紧紧的抱住他。可如何能做到,此刻即便是呼吸却也不敢用力。她缓缓的移上前,像自己曾想过的那样,吻着他的唇,可泪却径自侧脸滑落,滴滴落在衣间:你欠冷氏的,就由我替你还,好吗?
雨烟轻轻放开他揽着自己的手臂,背过身去蹲在一旁,喉中哽咽,心下如揪着一般的酸楚。多想就这么哭出声,可用手捂着,好久,也没敢发出一丝声响。多少次,她曾想着,有一日,也许他们也可以像哥哥姐姐一样,红烛合卺相对,心字罗衣相重。不需要多么盛大的仪式,只要黄泉的父母看得到,自己看得到就好了。也许也会有一个夜,不是如今这样雷雨寒风夜,那一夜,有的定然只是月色如泉,好风如水。
雨烟双手狠狠的掐着自己,好让自己断了这难了的痛苦。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回身看着白少棋:如果一切都还来得及就好了。她自怀中取出随身的巾帕,刚抹去的泪又滴滴答答的落了起来。忙咬破了手指,在那巾帕上断断续续的写着,好不容易才写完,好不容易才不再落泪。雨烟起了身,将巾帕塞在白少棋衣前怀里,转身走至一卫兵身旁。
雨烟蹲下身,轻轻拍醒了那卫兵。石室暗夜里,那卫兵睁眼见是雨烟,忙挺直腰背,正欲道“冷姑娘”,‘冷’字还未出口便见雨烟嘘声示意他不要出声。只见雨烟轻俯在他耳畔,低声交代道:“我想要出去引开追兵,可是石门打开的声响必然会惊动哥哥。我需要你拦住他,不要让他出去”
那卫兵听到这里,忙移开头,直盯着雨烟道:“可是”
雨烟俯下身道:“你听我说,如果我不出去引开李雪蝉等人,哥哥也会出去的。否则我们都会被困死在这里而冷氏需要哥哥留下。如果他要出去,请你提醒他他的责任,告诉他我也是冷氏子孙,我也该做我应当做的事。若是他执意出去,便是辜负了我的用心。”雨烟握着那人的手臂,恳求道:“请你一定拦住他,一定不要让他离开石室。最起码在我离开约莫已经引他们走远后,你们再出来。尽快赶去事先约定好停放渡船的地方,不要停留!上船后赶快离开!”
那卫兵听着雨烟交代着,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觉得让眼前这一女孩子以命相搏,换他们几个大男人的命,心中甚是愧疚。却见她瘦弱身形,眼中目光决绝,遂伸手拍拍她的手臂道:“姑娘放心,姑娘交代的事情,我拼死也会拦住少主的。”
走至那石门一侧,雨烟回身看了看那卫兵,见那卫兵点点头,遂抬手伸向那机关。按下之时,那石门轰隆一声向一侧移开,雨烟侧身闪出石室外。见她的身影没入雨中,那卫兵忙又按下机关,刚开了一口的石门便又登时合上。随着那砰的一声响动,石室中,冷泽宣惊身坐起。借着洞中的微光,见那卫兵站在石门前,遂问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白少棋睁了眼,发现雨烟并不在自己怀中躺着,遂起身侧头扫视着,道:“雨烟?雨烟?”然而叫了两声未有应答,随着目光将整个石室扫视完,心中一凉,便觉察出情况不对。
冷泽宣提着剑站起身,朝那石门旁的卫兵走着。那卫兵向后靠靠,用身子挡住机关,两手张开护着。冷泽宣问道:“告诉我,雨烟她去了哪里?”其实冷泽宣心中已是猜出答案,却仍不敢相信。
那卫兵挪着步子向后抵着道:“少主一定已经猜到了,就不要为难小人了。”话音刚落,却听冷泽宣身后传来:“我问你!!雨烟她去哪了!!!”这声音似是雷霆,震得人耳畔发麻,却听得出其中夹着低沉的喑哑。白少棋一动未动的站在原地,正正的看着那卫兵,手中狠狠地捏着那腰间的酒壶。
冷泽宣转身看向白少棋,抬手示意道:“白兄弟,别冲动。”遂又转向那卫兵。
那卫兵被白少棋这一声吼着实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忙又退身挡着那机关道:“少主,冷姑娘说了,作为冷氏族人她要做她应当做的事。她确实是出了石室,她交代过了,一定不能让您出去。冷氏不能没有你,还请少主不要辜负冷姑娘的一番用心。”
冷泽宣趔趄的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登时松软,撑着那剑蹲在地上,眼中泪水就这么径自的流淌出来。作为冷氏族人,他是失败的;作为冷雨烟的哥哥,他更是失败的。自己还有什么资格让如此多的人为自己效命,如今却要牺牲妹妹来求得保全。他多想狠狠的给自己一巴掌,打那个无用的自己,打那个无知的自己!
听那卫兵说完,白少棋一把扯下腰间的酒壶,吞了口酒,便向石门机关走去。那卫兵一面护着一面道:“白公子,请三思啊!白公子!”
一旁站着的几人便也都上前挡着那石门机关,拥做一团护着。白少棋站在那几名卫兵前,冷冷道:“让开!”
那几名卫兵依旧坚决的护着那机关。白少棋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说了让开!不要逼我动手!”
说着便运气要拔出一卫兵腰间的佩剑,只听身后冷泽宣,声音虽沙哑低沉,可在石室中却听得分明:“你可有想过,雨烟愿意看你这样吗?”
白少棋停了手,那剑回力重入剑鞘,发出呯的一声脆响。白少棋垂了手,呆站在原地。只见冷泽宣搵去脸上的泪痕,起身道:“要对得起雨烟这么做,就替她好好活下去。现在选择权在你。”说着,冷泽宣朝那几名卫兵拂手道:“散开。”
那以身护着机关的卫兵意欲阻拦,遂忙道:“少主!”
冷泽宣背过手,不容置疑道:“我说了散开。不要再让我说一遍。”
那几名卫兵一面看着白少棋,一面挪着步子缓缓地站至一旁。却见白少棋缓缓的转过了身,目光中毫无神色,便就这么倚着一旁的石壁。整个人一松,就这么靠着坐下了。
随着石室门打开的那声巨响,雨烟紧握着雕花扇,侧身自那开口处闪身出去。登时,倾泻而下的雨浪伴着雷鸣声怒吼着袭来。雨烟看不清前方是否有青屠二帮的人,转头见左侧是高矮不齐的丛林,正是通往山上的路。向山上走,夜里黑,丛林掩映,他们不容易确定是几人,才好引他们离开。这么想着雨烟便忙转身向林中跑去,隐约听到身后有骚动,沿着林坡向上爬时,回身见密林之中似有人马跟来。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