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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莫高山下
书名：冷凝诀 作者：茶子 更新时间：2016-12-12 23:01 字数：3049
老人名叫酒长青，白少棋知道他的名字并非因他每日饮酒，却是从那凹陷石门前的碑文上得知的。碑文泛着幽幽的青色，年幼的白少棋很是好奇那上面写得是什么，遂问老人。老人一手持着酒壶，蹲身揽过少棋，一字一句的教他念道：“莫高山中孤魂鬼，离殇曲下酒长青。”
“爷爷，这里是莫高山，那什么是孤魂鬼？”少棋不解的看向老人。
老人笑笑道：“孤魂鬼啊？孤魂鬼就是人死了以后，魂魄无处依托，便四处飘荡，飘荡在这山林之中了。”
“每个人都会死吗？死了以后都会变成孤魂鬼吗？”
酒长青抬手揉揉少棋的头发，挪了挪脚下的步子，一手抚过那碑文道：“少棋相信世间有鬼吗？”
老人并没有想让白少棋回答，自又接着道：“若有亲人尚在，有相伴之人相惜，有所寄托便也不会成为孤魂鬼了。我虽不信，可若真有，想必死后我也会是这孤魂野鬼之一了吧？”
白少棋虽不懂得那一刻老人眼里流露出的神情代表着什么，心中却也隐隐有些酸楚，他揽着老人脖子，稚嫩的小脸上一副认真的表情：“爷爷不会成为孤魂鬼，爷爷有我。”
有那么一刹那老人是吃惊的，待眼神从那碑文上移开，止不住的笑着搂过少棋，呵呵道：“是啊！是啊！爷爷还有少棋，爷爷还有小少棋呢！”
那是白少棋第一次知道师傅的名字，日后行走于江湖却也陆陆续续从他人口中得知“酒长青”这三个字。可世人眼中的酒长青却不比少棋眼中的酒长青。他们口中的酒长青是阴森孤寂的守陵人，是冷面无情的剑客；而白少棋心中的却只有面容和蔼的爷爷。他从不去计较那些人如何说，可心中却也有疑问，而那时即便有疑问也无从问起了。
白少棋并非是根骨清奇益于习武的，但却是天资聪颖。酒长青教与白少棋的每一抬手每一出剑他都能熟记在心里，底子便也打的甚好。习武便也成了爷俩在这山中日复一日的趣味活动。同老人在一起的时候，大多都是少棋在一旁听着，老人乐此不疲的讲着。每每习武的间隙，老人都会吹同一支曲子，久而久之，少棋便也能哼出调来。老人兴奋的问他：“少棋可还记得碑文上的对子？”
少棋点点头道：“嗯。‘莫高山中孤魂鬼，离殇曲下酒长青。’”
老人乐呵道：“是了是了。师傅现在吹的这首曲子就叫离殇曲。少棋可愿意学呢？”
对于老人提出的要求，少棋是从未拒绝过的，也许是太小还不会拒绝，可也许更是不忍扫了老人的兴致。老人心性豁达，可那满溢明亮的眸子却也有暗淡的时候。
一年中总有固定的那日，老人不再显得那么开心，每每那时，合着林中的阴森，就像是整个莫高山也都暗淡了下来。老人问过少棋：“孩子，你怕黑吗？怕一个人吗？”
少棋摇头。
见老人凝着眸子抬眼望着那暗沉沉的天，道：“是了，孩子。黑，不可怕，一个人，也不可怕。若心术正，即便身处墓地也泰然自若，可若心有邪念，即使暖阳相照，也内心戚戚。”说着说着，老人似不在同少棋交谈，话中拉扯着过往的事情：“这么些年了，腥风血雨都过去了，也不知你们可还好不好？贪欲，恶念，邪相，这世间就未曾断过，亦不知还有多少人要为其所累？”
那时少棋还不明白老人话中的意思，只是觉得那话说的甚是悲凉。每年那时老人便会带着少棋去那凹陷的石门下面看看。石门下面，昏暗潮湿，沿着甬道走出后，是一水瀑形成的一小湖。湖上东西南北四侧各立着一石棺，上面用图文雕着些奇怪的字样，少棋好奇问老人那些字样是什么，可每当问起，酒长青便总是闭口不谈。
老人总会坐在湖前的空地上，对着那些石棺给少棋讲些过去的事。这些事中自然也包括了冷凝诀，但老人提的甚是隐晦，那时少棋便也像听故事一样，未曾留意，却不想自己有一日也会深陷其中。
老人每每会吞着酒笑谈着：“师傅当年有几个结义之交，兄弟们在一起喝酒畅谈甚是欢心。”
“那他们现在在哪里？为什么爷爷不去找他们？”
老人顿了顿，答道：“爷爷现在就同他们在一起呢。”说着看向那石棺，便又接着道：“只是还少了冷兄弟，也许兄弟几个此生都无缘再聚了。”
“冷兄弟是谁？他还活着吗？那为什么不能再聚呢？”
老人笑笑，揽过少棋的肩，搂他坐在自己的膝上，答道：“冷兄弟啊，是爷爷的至交好友之一，为人耿直忠义。只是，只是已经不在世上了。”
“那他为什么死？那为什么爷爷不把他带回这里？”
“他他是因为要保护冷凝诀。其实爷爷怎么会不想找回他的尸首，只可惜，已经无处寻觅了。”
“冷凝诀？冷凝诀是什么？”
“冷凝诀就是很危险却又很珍贵的一个宝贝，爷爷和爷爷的兄弟们就是为了保护这个宝贝才分开的。也是这个宝贝才让许多人牵累其中，无辜丧命。”
“那这就不是宝贝，为什么还要保护它？”
看着白少棋认真的样子，酒长青笑回道：“因为如果不保护它，便会使更多的人丧命呀。少棋要记住师傅的话，这世间的许多东西都是有定数的，逆天之事不可为。人在世上，要做到本真，就要先学会控制自己的欲念。”
莫高山中这么一晃就是几年，生生死死的话题师徒二人却也聊过数遍，其中便也夹杂着对冷凝诀的模糊印象。白少棋只记得后来的几月里，酒长青带他下墓室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心中便也隐约觉得会发生些什么。可问及酒长青时，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只笑笑道：“这是师傅的事情，少棋不用替师傅忧心。”
然而就像几年前寒地的风雪一样，一切便又毫无预兆的侵袭而来。白少棋只记得那日同师傅下到墓室，迷糊中睡去，醒来时动弹不得，浑身灼热，觉乎头顶之上有一股气流灌注周身，向下涌动。少棋难受的想要呼喊师傅，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孩子，莫有杂念，闭上眼睛。为师在为你疏导经络以习武学之用，忍一忍，心静下来一会便过去了。”
听到酒长青的声音，少棋安了心，便紧闭着双目，强忍着周身的赤烫，好使心静下去。也不知多久，待那炽热之感散去时，只听身后“噗”的一声。少棋转过身看时，只见地上一摊黑血，酒长青的嘴角还残留着血丝。少棋惊的忙上前在一旁扶住他，酒长青拍拍少棋的肩，乐得笑道：“好小子，竟然忍过来了。”
少棋眼里噙着些泪，声音哽咽的问道：“师傅，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酒长青抬手用袖子拭去嘴角的血丝，看向少棋道：“孩子，有很多事情师傅已无时间再同你细说。为师已将毕生功力传授于你，希望你离开这墓室，离开这莫高山，忘记这个地方，忘记为师，开开心心的做人。这样为师就放心了。”
年幼的少棋摇着酒长青的臂膀道：“师傅，你不要离开我，你既然要离开我，那为什么几年前要带我回来？！师傅，你不要离开！”
看少棋满面的泪水，酒长青心中万分不忍，却也只能伸手替少棋拭着泪，笑道：“孩子，你终究是要长大的，师傅也终有一天会离开你，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这一切都是定数，是逃不脱的命。少棋可怨师傅当年带你回来？”
白少棋拭着泪摇着头。酒长青轻抚着他的头发，缓言道：“少棋，师傅也舍不得你，可这世上有太多的人觊觎冷凝诀，师傅等这一日的来临也等了许久了。而你，师傅不希望你牵连其中。”
酒长青缓缓从怀中拿出一青墨色阴阳各半圆佩放在少棋手中，道：“将这东西放在石门旁的机关处，右转一圈后，取下阴色一半，将其销毁，便永远不会有人进的了这地方了。”说罢，他舒心的笑笑，抬眼看着少棋道：“记住师傅的话，用你的武功做有意义的事情。”说着，只见酒长青缓缓地闭了双目，垂下了头。那姿势在少棋看来，就像是每次打猎时他睡着的样子。
白少棋确是离开了莫高山，但他没有忘记离殇曲，更无法忘记酒长青。或许那时，若论心智，他已不再是一个孩子。一人一酒一漂泊，他就这样带着满心的不解与隐藏着的苦楚独自走着。直到他听到传闻，冷凝诀可使死人复生。那时，他就像是又有了活下去的力量。知道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可以做，比起混沌的或活着自然是好的。那一年他九岁，在令水城识得冷文庭。少年老成，意气风发，与冷文庭遂成知交好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