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被关在冷宫,贞妃哪敢奢望亲人再见,尔今这个意外之中的意外,哪能不叫她动容,但毕竟是一路熬到管理六宫之位,心智必然比芣苢成熟,却也激动的紧抱着芣苢,伏在她肩头挤下热泪三两滴:“很好,很好。上天待我不薄,临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芣苢抬起脸:“姑母,我爹爹娘亲被关在了天牢,我昨夜见过他们。爹爹说如何要救你们,只能替你翻案。爹爹相信你被冤枉的,姑母,你告诉,到底怎么回事?”
提及此,贞妃反而镇定许多,放开芣苢的姿态还是那么高贵,手指试去芣苢脸上的泪痕,轻言道:“你爹怎么说?”
“爹爹说,害你的人可能是这几个,噢,给你看这个。”芣苢自怀中取出那巾帕递与贞妃。
贞妃带着惊色,着紧拿到灯下细看,须臾后,贞妃叹道:“不亏是哥哥,分析的很对。”
这时,薄言插言道:“贞妃娘娘心中猜想与伯父吻合?”
贞妃这才注意到薄言的存在,当下冷下脸色:“苢儿,他是谁?”
芣苢一愣,还未接话,便听薄言道:“鄙人薄言,见过娘娘。”
贞妃豁然道:“带罪之躯,哪里还敢担得娘娘之名。”顿了顿又道:“苢儿,你可知,青木道人何在?唯今之际,只有他才能说服皇上,救文家一命。”
提及此,芣苢神光黯然消色,支吾道:“师傅,师傅他老人家云游去了,别说是师傅,就连无量观也加派了官差。”
贞妃愣了两愣:“贱人,一定是这个贱人出卖我。”
“谁?”薄言沉声问道。
贞妃望了芣苢说道:“哥哥分析得不错,司徒芳仪与我同住一宫,容易接近我的小厨,又与荣嫔争宠,但是她头脑直白,如果要去害荣嫔只是明刀明枪的使性子,做不来这一食二鸟的事。荣嫔虽恨我,但虎毒不食子,她还不至于利用自己好不容易怀上的龙嗣来对付我。最有可能的就是视我为姐妹的淑妃。当年去无量观进香,我曾将她引荐给青木道人,苢儿,还记得那次她抱你,反被你咬了一口吗?”
芣苢点点头:“噢,是惠姨娘,当时我不是有意咬她的,是她的指甲刮伤我了,我才咬的。”
“不错,就是她。宫里上下,除了她,还有谁知道你寄养与无量观修道?现在想来,定是她韬光养晦多年,借机与司徒芳仪连手,才能做得如此精妙的计谋。可怜我一直都那么信任她,这个贱人。”贞妃说到最后已是气抖,巾帕叫她拧成团紧紧的拽在手心里。
“姑母,你别这样,知道敌人是谁,总是好过不知道的强。你说说细节,我与薄言哥哥再去侦察侦察,相信可以寻些遗漏的证据可以顺腾摸瓜。”
“我的傻苢儿,淑妃忍了这么多年,若没有办法可以一举击败我,她哪里会出手。只是不想,她的城府藏得这么深,深到我真以为她吃斋念佛不理宫中恩宠与权势。”
“娘娘,你这是何意?”薄言疑惑非常,心中有万般不好的念头。
“哼,我被皇上问罪之后,我所住的遗星宫当夜就失火了,所有的东西都被大火烧尽,连司徒芳仪不及逃走被活活烧死了。冷宫里的姑姑曾受我恩惠,对我还算照顾,她告诉我的消息,不会有错。”
“这,这……”薄言语塞,这是死无对证啊,要翻案,没有证剧怎么翻?“娘娘再想想,身边还有什么人可以帮到我们?”
“晚了,一切都晚了,皇上甚怒,曾伺候我的宫女内监便都送入暴室,杖毙。他们受我连累,死得极冤,我对不起他们。”贞妃声色萧条,已然没有之前声势,“皇上一生最痛恨是后宫的女人拿龙嗣去争宠,当年我怀有身孕,却被当时的淑昭仪污蔑乃与侍卫私通,并非龙嗣,先斩后凑被灌了红花。后来皇上重审此案,才还我清白,可怜他也失去了一个皇子。自此他就明令,一旦利用龙嗣争宠,绝不轻饶。这就是为什么淑妃可以一举打败我的理由。她正是抓住了这点,利用皇上对戕害皇嗣的恨而借机绊倒我,让我永远翻身之日。”
“伺候我的宫人们都被赐死,而司徒芳仪也死了,遗星宫也烧光了,唯一能还我清白的,就是皇上的信任。可是,他尽然听信了淑妃的馋言……苢儿,姑母一世清苦,最后也连累了文安灭族,不过还有你,你赶紧逃,逃得远远的,别让他们捉到,如此,文家也算有后,我死后还至于不敢与文家列祖列宗请罪。”
“姑母,我不走,我要就你,我要救爹爹娘亲,我不走……”哭声由最先的啜泣变成现在的嚎啕,芣苢跪伏在贞妃的膝上,贞妃抱着芣苢的头,两人哭得那一个凄惨。
薄言眉头紧锁,忽的视线横移,机警道:“有人来了。”言未闭,人已飘移至了门后。
顿时,屋里禁若寒蝉。细听之下,果闻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正与贞妃所在的屋子走来。
没有悬念的,门吱的应声而开。待来人提腿探入门内,举手才要关门,说是迟那时迟,隐在门后的薄言左臂一伸,下一妙便扣住来人的手腕,并一人旋身将其反剪在背后。旋转的同时,右手捂上了来人的嘴,双脚踢关了门,且力道控制的恰到好处,即关上了门,又未发现大的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来人一身嘘汗,唔唔的发的混音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似在求饶。
薄言未及理会这些,只觉入手的皮肤柔软滑嫩,知道是个女子,便不由的放轻了手劲,压着她来到贞妃面前。
烛火照亮了薄言所擒之人的样貌,贞妃见后舒了口气,松了紧绷的弦坐落在榻岸上,一手支榻边一手挥了挥,道:“是这里管事的姑姑,邬苿,信得过。”
见状,芣苢抹去额上的虚汗,将拍着胸口,总算将那颗乱蹦的心有惊无险的拍回原位。
而薄言则是松开,退立一边只充了警惕的着她望着,以防不测。
但见凝神看了看薄言,又看了看芣苢,心中已是了然,揉着手腕恭敬道:“有亲人来看娘娘,说些体己的话儿,也可担担娘娘的愁闷?”
贞妃道:“邬茉,你好些日子不曾来了,前些阵子我又听闻冷宫有些吵闹,这又是哪宫的妃嫔触怒了皇上?”
邬茉自嘲道:“唉,可不就是萃央宫的刘美人嘛,荣嫔身子受损,太医说不能再生育,那刘美人就嘲笑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偏巧这话让经过的皇上听去了,皇上盛怒下火气攻击,竟给病倒了。”
“什么,皇上,皇上他……”贞妃急道。
“娘娘放心,皇上平日里身体就健壮,又经太医院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恢复的还算稳妥。”
“皇上无恙,那便好。经我这事后,皇上对子嗣的事越来越敏感无情了,就那一句话,也打发人了来了冷宫。”
“娘娘,这违逆的话咱不说。我倒听说不是皇上打发的,是淑妃娘娘事后打发的。”
“什么,是淑妃?”
“是啊,这也难怪,自娘娘到了这里后,宫中就属淑妃娘娘辈位高一些,除了她还有谁敢出来主事。”
“哼,淑妃整日与佛为伴,平日里也是个慈悲为怀的性子,怎么打压起皇上的女人来倒是雷历风行,一点都不心软了。”贞妃顿了顿又道,“对了,前阵子托你去查的那糕点上的毒怎样了?”
“娘娘,前段时间风声紧,你又嘱咐不要问宫里的太医院,不过前阵子因皇上的事总算叫奴婢寻着机会出了趟宫……”
“可有眉目了?”贞妃似没有耐心听完,立马抢先问道,拽紧了袖口弯臂置在胸前,足可见的紧张。
“几经周折,总算是叫奴婢问出来了……”邬茉从袖袋中取出一包物什,小心翼翼地替给贞妃。
贞妃接过那包物什道:“是什么?”
“那糕点里的确实被参了毒粉,而这毒粉,是一种毒菇晒干后研成粉,颜色正好与糕点的颜色相近,叫人提防不得。”
“这毒菇是产自何地?宫里药房是否备有?”
“哎哟喂,娘娘嗳,这等毒物,宫里药库怎么会配备,我听那老大夫说,这种毒菇喜阴湿之地寄生与腐叶烂木之上,而且只能是屯积了数十年的腐叶烂木之上,而流云山正是这等毒菇的生长佳境。奴婢也老大夫口中得知,前面时日,有宫中的侍卫了曾向她打听这种毒粉……”接下去的话,不用再说,在场几人已是相当明白。
毒菇生长于流云山,也是芣苢自小生长的地方,单这一点,就与芣苢托不了干系,而这糕点又是芣苢祭祖归宗当天带进皇宫的,难怪皇上张榜全国各地的缉拿芣苢。
薄言忧心的往芣苢处一望,道:“之前我一直在奇怪,廷尉为何要等捉到芣苢后再审理此案,原因之种种怕是在于此。如此说来,此从心计之沉,远远在于我们计料之外,而她对娘娘及娘娘家人了解之深,当真可怕。”
“娘娘,可是想到是哪位妃子陷害你?”邬茉问道。
贞妃回道:“不错,我……”
“我们也只是怀疑,没有真凭实据,不好妄下论定。”薄言抢言道。
“这位公子小心是应当的,应当的。”邬茉垂头回道。
贞妃上前拉过邬茉的手,诚心道:“邬茉,宫中争宠斗势可谓是无所不用其及,你是冷宫里当差的姑姑,一向远离是非。我是将死之人,你已助我太多了,我实在不忍牵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