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的行来车厢前,伸手要撩起车帘却又止而不动。如若扪心自问,他綦惬之对芣苢仅仅是愧疚吗?不!藏在心里深处的那份甜真的笑容,以及她对薄言毫无掩饰的爱,更叫他为之刻骨铭心,特别是文才听说她将死之时,那股纠心的疼痛又是为了谁?
如果,如果有这样的一个女子陪伴着自己,那会是一种奢侈吗?
綦惬之不敢深想,怕自己一个克制不住会深深的爱上静躺在车厢里的女子,那注定了此生多了一份愧疚,多了一份对薄言的愧疚。
綦惬之连连深作呼吸,算是拾拾缀缀好心神,冉冉撩起车帘,探眼望去,车厢里漆黑一片,只见个模糊的一团黑影。想来芣苢还在昏迷,綦惬之正欲放下车帘,却听得车厢内几声虚弱的咳嗽:“咳咳,可是綦少爷吗?”
綦惬之心里难过,点点头,也不知道里面的人能不能看见。
只听芣苢又道:“方才醒来,就听见你的声音,不想,临死前还能再见你一面。”
“说什么傻话。”綦惬之佯装起若无其事,朗朗道,“既然醒来了,就起来把药喝了。”
这时赖五机灵地捧来还算温烫的药,芣苢却是摇摇头:“赖五,你扶我出来走走,车厢里黑漆漆的,像极了阎罗殿。”
赖五还未及回答,綦惬之先一步上来车厢,二话不说,直接像芣苢抱来篝火前。芣苢无力,只得依偎在綦惬之的怀里。苍白的脸色已接近死灰之气,就就添了火光的通红却也无半丝生机。芣苢有气无力,勉强喝下赖五喂来的药汁,弱声弱气道:“这药虽是根据师傅的药方调配的,但没有易经真气作为药引,这药治不了根本。我天生少魄,本就命悬一线,动不得气,伤不得心,累不得体,等同自废人,如果将死,只怨见不得爹娘最后一面,死有不干。”
“易经真气哪里寻得?”綦惬之疾疾问道。
“呵呵,师哥车云子会,后来薄言哥哥亦翻来易经学会了,只是若他们再跟着我,只怕会受累于他们,我是朝廷要犯,即便躲过此劫,也必死无疑,又必要多此一举呢。”
“我要救你!”綦惬之的语气没有一丝商榷之意。
“救不了,若不是走投无路,我又启会放弃苟活?”芣苢幽幽而道,“若我逃得青山,却见我爹娘含冤莫白,生又何安?”
“你不能去长安,你不能入狱,若是你放弃生路,就算再现生机,你也抓它不住。你唯有好生的活着,如此你爹娘才有希望得救。”
“生机?”芣苢脑中浮现丁如琴的话,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出来,就是薄言已转定了婚约,将要与姬姮成亲成为一国驸马。
“是,生机!只要你别放弃生念,薄公子对你情重如山,早在鄄城之时舍妹乔之便已看出,我先送你去长安,寻个地方落角,届时你想法与他会合。”
“可是?”
“你不能犹豫,你爹娘的命在你手里,就孤注一掷也要去死。我是生意人,知道机遇自取的道理。没有尝试,永远不知道会成功。这是我爹的经验谈,私以为玄妙之极。”綦惬之毅然道,说服力之强,容不得芣苢置疑。或许在芣苢心中本就不愿去置疑,且不论这道理说不说得通,要死与必死,相信还可以选择。
或许头昏脑涨过了头,神志反而前所未有的清明。
活着才是希望,若连活着的勇气都没有,与眼巴巴的去送死又有何异?机会不会主动送上门来,不去尝试岂可轻言放弃?
“送我去长安城南门外五里地的木屋,木屋前一有颗老槐树。”说完此句,芣苢再次陷入黑暗之中,没有预兆。
綦惬之探了探芣苢的鼻息,气息虽然微弱但好过只进不出。稍稍放下心来,这才将芣苢抱回车厢躺好。
再次回到篝火前,綦惬之招来赖五,心平气和道:“你若失去这份工作,愿或不愿?”
赖五稍稍一愣,随便爽朗道:“大不了再当一回要饭的,没什么不愿的。”
綦惬之点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言后将头转身一直默不作声的另一位官差。赖五授意,走过去拍拍那个的肩:“关老哥,一路而你也同情车里的文姑娘,如果让你用你身上的这身皮去换文姑娘的自由,你可愿意?”
官差惊呆呆的瞧了瞧赖五,又瞧了瞧綦惬之:“这位綦少爷可是大丰国富可敌国的鄄城綦家之后?”
“正是区区不才本少。”谈到家资,綦惬之少不得一番得意。
“既然是远近闻名的綦少,那关某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且不论其他,这位文姑娘确实仁孝,但关某在兖州也是有老婆有孩子的,一家几口子就靠那么点俸禄糊日子。要放了这位文姑娘不难,只是若回去后必然会被追究,少则脱层皮多则陪上老命,但就此潜逃,又不像赖老弟一身无忧干脆利落。若綦少能减关某两难之境,无后顾之忧,关某民顺手推作人情。”这姓关的官差表面看来一副老实八焦的样子,真要到了点子上一点也不含糊。想来大智若愚,也不过如此。
綦惬之不尽对其产生了些许的赞赏:“如此好办,我修书一封交于你,你趁现在东窗紧闭事未发,赶紧回兖州带你的老婆孩子去鄄城綦家舍妹綦乔之,她见了我的书信会安排你在綦家产业里做事,月饷十两,如何可还满意?”
“月饷十两?”关姓官差不够有些惊呆,想他在州府衙门里整天小心翼翼畏首畏尾的过日子,年饷也不过六两,如今一月便超过一年,哪能不满意呢。只听他喜出望外道:“愿意愿意,小的愿意。”
对于他的反应,綦惬之已在意料之间,是以并未过多惊喜,只较为满意的点点头,拍拍他的肩道:“休息一晚,明日骑我的马回去,接了你的老婆孩子路上也别耽搁了,尽快赶去鄄城。”
此事到此也算是商定妥了。翌日清晨天才蒙蒙亮,赖五便赶着马车载着綦惬之与芣苢快马加鞭往长安赶去。
芣苢自那晚昏迷后再也没有醒了,那夜的药是赖五所能买齐配方的最后一剂药,接下来的都是山路,只能偶尔见得一户两户的散户,散户家中有的尽是跌打损伤的普通草药,无奈之下,綦惬之与赖五商议,只能狠一狠心咬一咬牙,尽快赶到长安再做打算。
如此又是一阵昏天暗地的猛赶。芣苢周身忽冷忽热的梦语不断,綦惬之忧心冲冲担心非常。便命赖五昼夜只稍作休息补充点体力又继续赶路,可怜一路累死了两匹兢兢业业的马。但为了为芣苢争取时间,哪能顾得上那许多。
经过几天拼命拼活累死累活的与时间赛着跑,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争取得一点点的胜算。
长安城南外五里地的那珠老槐树下,木制结构的农舍孤孤单单的坐落在山脚前。门只合着,并未上锁,赖五礼拜性的唤了几声却无人应答。綦惬之便抱着芣苢自行推门进去。
床榻上,整齐的叠着被褥,被褥还不算阴潮,赖五简单拂了拂落在其上的薄灰,便容气息微弱的芣苢躺在其上。
綦惬之整理好芣苢的被褥,屁股往榻边占了半席之位,指间轻抚着芣苢苍无血色,冰凉如斯的脸,听着耳后咕隆咕隆的喝水的声音且与赖五道:“五子,骑着马去长安大街,把最好的大夫给本少请来。”
身后无人应答!
綦惬之不由直冒干火,回头道:“臭小子……”然而回去却见赖五趴在桌上呼呼而睡。綦惬之压着火气走过去往赖五的屁股上就是一脚。
然而赖五受力身子微微倾斜,綦惬之以为这样可以叫醒他,结果却眼睁睁的看着赖五的身子倾斜着倾斜着竟“啪”的一声连人带椅的倾斜到了地上,留下桌上的那口空碗滴溜溜的在原地转了转又停回原地。而赖五始终也未见他醒来,反而呼声更响。
綦惬之沉下肚子里的无名干火,蹲下身子往赖五睡脸上细瞅,净瞅见着一脸死相的睡容,心念这几日赖五无日无夜的架着马车,无名干火当即熄得连一丁点火星子都不剩。
当然,若是綦惬之知道桌上的那口空碗里原本是盛满了水,而水里被芣苢加了迷药,而在屋中沉寂了近一月后又被赖五不嫌脏的如数灌进肚子里然后进步深度昏迷的话,也不会拉下身段使出吃奶的劲儿将睡得死沉的赖五搬往凳上。
记挂芣苢的病情,綦惬之只敢稍歇口气,便卸去车厢骑了马策去长安。长安城里除了公干,下了禁马令,綦惬之下马后又一路奔去城里。
城里的名医他年少时为曾过有幸见过一面,那里是他的继母也就是綦夫人重病曾去请过一次,虽过了多年,但那路却还识得。
一咱未作停留,直接奔向那间医馆。医馆前门庭若市,正如当年一般盛名。綦惬之也等不得先来后到的顺序,甚是急切冲进医馆里,却与里面出来的一名年轻人正撞了满怀。
綦惬之心有所挂,也顾不上许多,起身也未及拂去身上的土灰便要往里钻。正当迈步之际,却得一声唤而顿住了脚步。
那声唤是这么唤得,带了些许的怀疑——“綦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