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惬之讶然地回了头,然而当他见着那人,真是要感怀无心插柳柳成阴的玄妙。尽管难以置信,尽管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存在眼前。
綦惬之可谓是喜忧参半,个中情绪已该不知如何表达,最终只张开了双臂挂在那人身上:“薄,薄言,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不过,那个从医馆里拎着药袋子出来心事重重的人确实是薄言。且说那日他匆匆告别綦乔之,便一路直奔长安。
以追月之能竟赶在芣苢之前,于昨日午到达长安城。薄言第一时间冲去南城外的木屋,不见芣苢,急切如他,以没有多余的冷静考虑芣苢的去处,于他心中,只剩最后一个可能,那就是天牢。
不错。昨天薄言曾夜入天牢,也匆匆与文格一见。才知原来皇上虽然私下召见过他,却只问些文格贞妃儿时的趣事,并无其他,更别提有替女顶罪一说。
如此,薄言已是十分明白,看来之前猜得不错,此事定是淑妃从中搞鬼,甚至连那密令也无关皇上。可见淑妃欲置贞妃一家死罪的决心有多大,而在这种情况下,芣苢再投案自首的话,便是加速了文家的死亡之日。因为皇上再无理由延迟对文家的处置。
这一层的认识,薄言忧心更重。不过经昨天一夜探访,也不见芣苢的踪迹。心下这才稍稍放松下来。一经放松,思维也跟着冷静,一面守着这条通往廷尉的必经之路,一面寻思着进医馆抓几包药,免得到时救下芣苢后手忙脚乱不及相救。
冥冥之中天道所定,一念之间竟会与綦惬之相遇,如此也算不负綦乔之所托了。
面对迎面而来的热情非常的拥抱,薄言倒并无半点受宠若惊之感,僵下脸色道:“綦公子,这,这不大好吧。”
綦惬之却是不以为意,顾不得两旁病患奇异的目光,拉起薄言的手便往外奔去。待奔出医馆,薄言见綦惬之还未有停下的打算,反而是越奔越急,便有些不情不愿地顿住脚步。綦惬之不过是一介生意人,力量哪及得上武功高强的薄言。
“鄙人尚有些私事,不能离开这条街道,有事还请綦公子就是说明。”
“是文芣苢,是文芣苢重病在身昏迷不醒,她说没有易经配合真气做为药引……”綦惬之话未说完却被薄言疾疾呛断。
只见薄言蓦然反抓起綦惬之的手腕:“你说是苢儿,你有苢儿的行踪?”
“是,是,路上碰上的,就一路送来……”
“在哪?”
“城南五里外……”
“多谢!”薄言一声谢闭,纵身一跃,竟生生的跃出三丈开外。
綦惬之惊大了眼睑盯着薄言消失身影的方向,愣了半天方才后知后觉策开腿追去,且追且道:“等等我!”
薄言一路施展轻功,几乎是憋着一口气跃到木屋前,连风带沙的卷进屋子,掀得木门吱吱呀呀凑着乐。
尽量使自己冷下跌宕起伏的情绪,薄言定睛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惨白的脸色已全然瞧不出半丝的生机,薄言真不能相信,眼前之人是那个一向活泼的芣苢。
泪雾迷住了眼,薄言搭着芣苢的脉博,脉动虽虚弱且无力,缓慢而松驰,但好歹,还有脉息存在,聊胜于无。
顾不上其他,薄言忙不迭扶起芣苢,自己了盘腿坐在榻上,合目运气,双唇一张一合轻轻念起易轻,运行双掌抵住芣苢的后背,浓厚且纯真的真气缓缓注入芣苢体内。
当綦惬之下马推入房门时,见薄言与芣苢的坐姿,甚是好奇的蹲在前方研究了半天,方才心领神会:“原来这就是所谓药引!”
当下也不再打扰二人,又见赖五睡得正熟未醒,正欲离开,却闻薄言唤道:“綦兄,屋后的小厨内有个药罐,劳烦綦兄将榻边的药,取三碗生水,猛火沸去半碗温火费去一碗,最后猛火再沸去半碗,余下一碗。”
綦惬之当下也不说话,只以行动表示,甚是顺从的拾起榻边的药包往屋后走去。屋后的小厨有些潮湿,空气中夹杂了些许的霉味,有些呛鼻。綦惬之下意识捂了鼻子,进去屋子开了门户,挥袖力甩,方才觉得稍稍顺上来些气。
灶台边搁着一个药罐,想也就是薄言所指的那个,洗净后放好药,又去井里汲了桶水,依着薄言的吩咐取来三碗加进药罐里。最后生火却是一个难题,若是干柴烈火的綦惬之倒可以应付,只是屋里剩有的柴火潮得可以滴出些许的水来,几翻折腾倒也让他在浓浓的黑咽里折腾出来一星火花来。
拭去被浓烟熏出来的一把一把眼泪水,綦惬之总算呼出一口气来,心念念着芣苢的病情,瞅着药罐下的火势颇有熊熊之势,便丢下手里的柴枝悄悄来到前屋。
探出半个脑袋往屋里瞅去,却见薄言未在乖乖的做药引,正是愁苦了脸的抱着芣苢泪雾迷离。綦惬之一见之下大觉不妙,也顾不得其他只管走去榻前轻言相询:“薄兄,芣苢她,她怎么了?”
薄言垂头靠在芣苢的脑门上,轻手抚着芣苢死灰如土的唇角:“我的真气注入她体内后再也寻不着踪迹,好似石沉大海一般,全然不起丝毫作用。”
“那,那,那是什么意思?”綦惬之心中咯噔一记,于薄言的话清楚明白的很,然后口头上却依然还是问道。
薄言摇摇头,维持着方才的动作,再不愿再言语半句。垂了头痴痴地瞅着芣苢没有血色的睡颜,想想前后不过月余,仅仅这处木屋,便让芣苢有过两次性病之忧,如此他薄言,还敢自信满满地向青木道人保证可以护芣苢周全吗?真是愧对青木道人的承诺与信任。
等等,上次,尤记得上次芣苢低热不退时,薄言除去周身衣服与芣苢裸身相贴本是为她取暖之用,谁知,胸前那琥珀晶石青光乍起,随后芣苢竟然痊愈……
想到此处,薄言三分紧张两分慌乱的一把扯下胸前那枚拇指大小的琥珀晶石,托在掌中细细瞧去,晶石中赫然凝结了一株鲜嫩翠绿的芣苢草,芣苢草缺少了一瓣枝叶尤为醒目。若不曾忘记,这一瓣枝叶是在五岁那年消失的,当时是用它治愈了文国舅千金的怪病。
綦惬之家之富有,什么样的珠宝没见过,然而薄言掌中的这枚琥珀不仅晶莹剔透,色泽圆润,且琥珀之中的芣苢草更是清晰见至径络,本就实属罕见,然又见薄言神情凝重且透了丝惊喜,兀自猜测这晶石的神奇之处。禁不住好奇问道:“这个是?”
“我出生时手里便握了它,都是它神物今日我便要试他一试,究竟是凡品还是神物!”薄言蓦然眼冒精光,抬头与綦惬之道,“苢儿是生是死,便靠它了。”
綦惬之不明就理,但还是配合性的冲薄言点了点头。
有了希望,薄言脸色似乎好一点,整理芣苢让她平躺在床榻上,盖好被褥,便将琥珀晶石塞入芣苢手中。然而才将放下,薄言似又不甚放心,重新取了出来,在芣苢的胸口与额头的位置相互做了比较,最后谨而慎之的放在眉心上。
握了芣苢的手,紧张的等待着,似乎未出现任何奇迹。綦惬之也是紧张之时,视线就薄言,芣苢,晶石三处不断的来回移动。
相较于綦惬之,薄言更是紧张。双目紧紧盯着晶石,也不见它如上次一般乍起青光万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下越发的不安起来。
心念之时,薄言手上跟着也催动了内劲,覆在芣苢胸口,使真气缓缓注入芣苢体内。
瞬间,如魔幻仙相般,随着真气的注入,置在芣苢眉头的那枚晶石青光冉冉,初时成烟雾一屡徐徐往芣苢周身弥漫,到最终形成浓浓的一层屏障,犹如丝茧一般紧紧地贴在芣苢周围。
綦惬之瞪大了眼睛瞅着眼光神奇的一幕,虽然做足了心里准备,但还是不够会有些惊诧。
薄言收回内劲,他已经感觉到随着那一层屏障的形成,已经将芣苢与外界隔绝起来,包括他的真气,再也注不进去分毫。
回头望着綦惬之道:“綦兄,那药……”
然而将将奔到通往后屋的门口,却听见薄言悲戚道:“那药不用炖了。”
綦惬之顿住步子,回首望一望床榻,却见青蒙蒙的“雾茧”里瞧不清芣苢的气色,但心知薄言所言有理,那药即便炖好,也不敢贸然挪开那枚神奇的晶石:“那我把火熄了,再去城里买些吃的。”
薄言不再回话,只是坐在床榻边望着芣苢默然不语。綦惬之本想拉上赖五一同上路,只是踢了两脚也没踢醒他,也不知何故赖五睡得跟一头死猪无异,好在没有打鼾扰人,便也底语咒了句“臭小子”便独自往长安去了。
薄言就这样愣愣地坐在榻前,紧紧地盯着“雾茧”中芣苢不容有半丝懈怠。握着芣苢的手略略感受到温度的回升,已不再如方才那般冰冷。
对于这琥珀晶石的功用,薄言一向深信不疑,回想儿时,随青木道人在崖上练武时不慎跃入崖下,幸有一阵青光缚住了他,才将稳稳落在湖面上,那时便亲身体验了琥珀晶石的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