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鸣坐在付伯伯的办公室里,等着付伯伯出现。想着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到付伯伯了。
这时,就听见门外有人向这边走过来。
“嘿,一鸣,好久不见,怎么一直都没过来?”付星嘴里吹着口哨、穿着名牌、走路一步三晃地推门进来,看见一鸣先是一愣,马上就换上了嬉皮笑脸、得得瑟瑟的原形,径直走到一鸣的跟前“一鸣你是真不够意思?”
“怎么了?”一鸣不是很热情,只是淡淡地应付着。
“就前几天,老远地来几个哥们,想约你一起出去乐一乐,电话也不接,哎,我就那么让你难堪吗?”付星不知趣地和一鸣念叨着。
“哪有,我这根本也没接到过你的电话。”一鸣故意拿出手机翻看着。
“没有?一定是你给删了。我看看。”付星说着将一鸣的电话抢在手里“哎!”突然看见一鸣挂在手机上的蝴蝶挂链,“一鸣,你一个大男人还喜欢这么娘的东西?嗯,不对,是有女朋友了吧?”
真别说,看起来一无是处的付星,对风花雪月的事情敏感度丝毫不亚于一鸣对商业的嗅觉。尽管他知道自己不招一鸣待见,可是他却能很清楚地掌握一鸣的行为、作风,他知道,一鸣向来都是对身边的一些花花、草草,浓情蜜意的小装饰物不屑一顾的,可突然间发现一鸣的手机上挂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挂链,付星又免不了勾起了无聊的好奇心、尤其对一鸣的事他太想探个究竟!
“谁有女朋友了?”说话间,一个身材挺拔、衣着笔挺,戴着一副价值不菲的金丝边眼镜的男人微笑着向一鸣走过来。
一鸣连忙起了身,对来人笑着迎过去“付伯伯!”
“一鸣啊,快坐、别起身。知道付伯伯想你了?”付友良看见一鸣赶紧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满脸带笑,亲切地走过来拉过一鸣的手。
付星难得看到老爸在自己面前露笑脸,见机会难得,忙用讨好的语气凑到付友良身边,晃着一鸣的手机挂链“爸、你看,一鸣有喜欢的女孩了。”
付友良透过眼镜用眼角不屑地看了一眼不成器的儿子“付星,把电话还给一鸣。怎么就没有个正经。”
付星讨了个没趣,一脸不快地闪到一边,嘴里还小声地嘀咕着“我没正经,我再没正经也没身边女人成堆,花钱没数!”说完便不再看付友良的脸,只翘着二郎腿,哼哼叽叽地和着耳麦里的音乐。
付友良被儿子一番数落,表情显得极为难看,狠狠地瞪看着付星,眉头紧皱,碍于一鸣在场,又不好发脾气,只在那心里憋着气。
一鸣看在眼里,也不想多说什么,不是一鸣心里没数,这么长时间,一鸣听到有关付伯此类的话题已经是数都数不清有多少,况且自己又不是没有眼睛看到,又想着只是个人品质的问题,只要不误了大事、做什么情理上不容的事来,自己也无权干涉,况且付伯伯又是长辈。只和付伯伯说话“付伯伯,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哎呀,一鸣你可别这么说,还不是借你的光,要不我这老头子还不知道吃得上饭、吃不上饭呢!”付友良这话说的不假,他知道若不是当年郑子俊家有难,自己帮忙出了些钱,偶尔帮着照看一鸣,也不会让子俊和一鸣父子如此有情有义地善待自己,让自己这个没什么专业技术又下了岗的中年人还有如此辉煌的今天。
“付伯伯,看你说的,这些年你把超市管理的这么好,换了个人,我还不放心!”一鸣礼貌地微笑。
付友良得到一鸣的肯定,心里高兴,表情慢慢好转“对了一鸣,是不是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孩,和付伯伯说说,要是真的定下来,伯伯一定要送你份大礼。”
一鸣也不隐瞒,但只说是刚刚才认识。他不想自己和天云的事让大家都有追根溯源的好奇心。
一鸣和付伯伯说着话,又大致问问这里的情况。
这时,就见一个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紧张地走到付友良跟前,正想说什么,付友良眼光冷冷地向来人投过去,就见那人像是训练有素的职业人,赶忙将身体向付友良紧凑过去,小声地在付友良的耳边耳语着什么。一鸣觉得蹊跷,却不好太直接,只是淡淡地问道“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
只见付友良冲着来人说道“知道了,我这就去处理,你先出去吧。”马上又向一鸣赶忙挤出了一脸的笑“哦,没什么大事,有一些货好像出了些问题,一鸣,你看今天我就不陪贤侄了,改天我们爷俩再好好聚一聚啊!”
一鸣了解地点头“您去忙吧,需要我的话,您可千万别客气!”
……
一鸣自从上次和天云在天云的父母面前确定了关系,就真的象长在了天云家,有事没事就往这跑,就算天云不在家,也会独自跑去。启凡和淑惠也都对这个准女婿关爱备至,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夫妇俩也是没少担心,但看上去一鸣的真诚看不出来有任何的不对,更何况,像一鸣的情况,若非像一鸣讲的和女儿的渊源,也真的没有什么理由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在他们这个不值所图的寒门之中;若非不是他真的爱女儿,他更不可能做那么无聊的事。他要想结识什么样的女孩,可以说不用费任何心思,就会有很多条件更好的女孩不请自来。考虑到这些,夫妇俩倒是没了更多的担心。
这天一鸣又私自跑来天云家,不仅带了好多好吃的,同时又带了一个陌生人,一鸣带着来人先是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启凡,又问了些问题。临走的时候又向一鸣交待着什么。
“一鸣,什么事?”淑惠看着一鸣忙忙呼呼的样子,赶忙问着。
“妈,先保密!”一鸣对着淑惠神秘地说,就是不肯实言相告,一鸣这时已经把淑惠和启凡当成自己的父母,他喜欢这么喊,这就是自己的家,他确信。淑惠和启凡更是被一鸣喊得喜上眉梢。
到了吃中饭的时间,淑惠热了不少一鸣特意去什么饭店买回来的饺子,淑惠记不清一鸣说的饭店名,只知道一鸣说这家的饺子是出了名的好吃,所以才特意买回来孝敬爸、妈的。
淑惠热了饺子,端去给一鸣和启凡吃,自己也不坐,又到厨房端了一盘“你们爷俩先吃着,我给她李阿姨也送一盘。”
“快去快回,要不饺子要凉了。”启凡心疼妻子。特意嘱咐着。
淑惠把饺子拿去李阿姨的小店,递给李阿姨“快趁热吃吧,我给你看一会儿。”
“哎呀,大姐,你看这让我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些日子总是拿些东西过来,你说——”李阿姨不好意思地推脱着,自打一鸣堂而皇之地登了天云家的门,淑惠就没少往自己这送东西。
“哎,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街坊邻居这么多年就是要彼此照应。快别说了,吃吧,一会儿凉了!我那给海龙留了份了。”淑惠想得很周到,“诶?”淑惠突然看着眼前的一个小桌子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题“她李阿姨,你这的电话没有了?”
李阿姨倒不紧张,没事人似的“没事,大姐!不用担心,是我故意給藏起来了。”
“藏起来了,为什么啊?你不做生意了。”淑惠越听越糊涂了。
这李阿姨不说还好,提起来就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姐,你还真别说,这电话收起来我还省心,你不知道,就我们家楼上新搬来的那主,每天一到晚上这店里人最多的时侯吧就比那上班的还准时,就等着电话那头叫响,呵,你是没看见,煲起电话粥就没完没了。我也是没办法,现在收起来,就告诉他电话坏了。过些日子再说。”
淑惠听着笑了,知道是没丢就放心了,也就起身要回了,拍了拍李阿姨“好了,我也不坐了。回去了。”
淑惠端着空盘子回了家。四下里看着,不见一鸣的踪影。启凡看着东张西望的妻子,就知道淑惠一定是在找一鸣“别找了,走了!”
“怎么走了?”淑惠不解地问丈夫。
“这我也说不好,就见一鸣接了几个电话,看上去好像不是很高兴,那眉头都皱在一起了。”启凡想着当时的情形。
淑惠听丈夫这么说,不由得担心起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一鸣走得急,也没说什么。”
一鸣坐在付友良的办公室内,房间里只有一鸣和付伯伯两人,房间内的气压很低,两人面对面的坐着,表情都少了以往的笑容。
一鸣表情凝重,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面对着自己一直都当作亲人的付伯伯,他是真不愿意开这个口“付伯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也知道我很长时间以来几乎不过问这边的事,那并不表示我想坐享其成,逃避责任,是因为我把你当成我自己的亲人。完全可以信赖的至亲的人。”一鸣的情绪有些激动,想说的话如鲠在喉,好看的五官被纠结在一起。
“一鸣,你别说了,都是付伯伯的错,你一定要原谅我这一次。”坐在一鸣对面的付友良脸色通红,面部表情极为复杂,难看极了。用近乎于乞求的目光看着一鸣。
就见一鸣一会儿把头高高的扬起,艰难的长出一口气。一会儿又将头偏向一边,紧闭双眼,不停地将上、下嘴唇咬得几乎渗出血来。“可你让我怎么向你手下管理的那些员工交待?”
“我亲自去把那些被我赶回家的老员工请回来,克扣和拖欠的工资、奖金我也一定会想办法给他们补全。至于那一大笔被我挪用的款项我也会尽快想办法。这样总可以吧。”付友良倒是诚实,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过错。他不怕一鸣知道这些,也正因为他觉得一鸣可以容忍他所做的一切,他才会如此不加节制,让自己的贪心无限膨胀,搞得现在民怨太深,但他还是毫不在意,轻描淡写地说着。
一鸣有好半天的沉默,他无法容忍付伯伯不善待从最初打拼跟随自己到现在的员工的行为,更不能接受他现在对待这么严重的事情却轻描淡写的态度。终于理智战胜情感让自己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付伯伯,我想这一段时间,你还是先回避一阵的好,那些钱我不会再追究。就这样吧。”一鸣起身要离开。
“不能改变了,是吗?”此时一鸣可以看得到对面付伯伯的脸色阴郁极了。
“这又能怪谁呢?”一鸣暗自惋惜,知道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既然这是大家不可逆的呼声,自己纵有天大的本事恐怕也无能为力。“是。”这是一鸣能给的唯一答案。他不忍看到付伯伯失望的神情。就那样擦身而过。
“郑一鸣,”一鸣身后传来付友良极不友善的低吼。原以为一鸣是非自己不能独立的小毛孩,现在看来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一直以来都太低估了眼前这个男孩的能力。付友良在心里长叹一声,一鸣毕竟是一鸣,是那个被自己曾视为神话的郑子俊的儿子,又岂能将之与自己不成器的儿子相提并论,看来已是成定局,再无回头路可走,就算都是自己的错,这一刻也不得不拼一把。便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你会为你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一鸣笑了,笑得很从容,就带着这动人的笑转过身去看着变脸比翻书还要快的,曾经一度被自己认为可亲的人,曾一度想把那么大的产业交出去的人。语气平和、目光犀利“在我没走出这间房门的时候,我还要叫你一声付伯伯。我还真后悔了,但是是在你说这句话之前。可现在我不后悔,倒很庆幸,知道我一直以来为什么不过问这边的事吗?真正的原因你不知道,今天就让我来告诉你,其实我心里感你的恩,就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将这些都转交给你,看来您是不想给我这个机会了。”一鸣又眯起标志性的深邃的双目,像是要洞穿对方龌龊的心“再让我对您说一句话,我会随时等您不吝赐教给一鸣该怎样理解‘畏惧’这两个字的含义。”
一鸣不再理喻付友良的恫吓,无所畏惧地大踏步的走出去,后面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叫嚣。
“好,那我们就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