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杨灿灿翘课回了一趟老家去订婚。说是订婚,其实根本就没什么仪式,也就是我与杨灿灿,再加上杨灿灿的妈妈与奶奶,在家里请了一桌子亲戚和熟人吃了顿晚饭。
在老家,但凡认识我跟杨灿灿的人,都认为我们两个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杨灿灿的奶奶,早就把我当孙媳妇看,拉着我的手,激动得连连说好,笑得直掉眼泪,这几天连饭都多吃了几碗。
杨灿灿的妈妈更是高兴,直接将杨灿灿奶奶当年给她的金戒指塞给了我,还喜滋滋地给我跟杨灿灿看了一下房产证。原来,她早就将她跟杨灿灿奶奶一起住的这套房子,加上了杨灿灿跟我的名字。
杨灿灿家的情况,我很清楚。杨灿灿奶奶的那些股份是不能动的,这套杨灿灿爷爷留给杨灿灿奶奶的房子是她们家唯一的房子。
其他都是虚的,房子是实在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房子就是一辈子。杨灿灿妈妈这么做,无疑是对我最大的认可。
我跟杨灿灿,就跟许多言情小说里最温馨的情节一样,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到长大成人后即将喜结连理。
可是明明是终成眷属最团圆的喜剧结局,却让我们两个硬生生让我们演得那么像悲剧。
订婚很顺利,到了晚上九点半,我接到金主的电话。他当然不是来祝福我的,而是通知我他当晚十二点过来。
他说来,我不敢找理由不去陪他。
更何况,那天在包厢里,我看到那台他送我的笔记本电脑时,我就知道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没有瞒过他。
接到电话时,我跟杨灿灿正在候车室里。我们本来就买了最迟的一班,晚上九点五十二的动车票回南江。
本来时间是正好的,但是当我打车到别墅时,却出了一个极大的乌龙,家政阿姨告诉我,金主在市里面那套金灿灿的房子里。
金主很拽,从来只有我眼巴巴等他来享用我的份儿,如今隔了这么久来上一趟,却让他去等我,实在是会惹怒了他。
惹怒了他,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赶到时,金主果然已经到了。管家告诉我,他没换衣服,在书房里。
我立刻听懂了管家的暗示,赶紧去洗澡,然后换上轻薄的睡衣,头发刻意不吹,湿漉漉披下来,光着脚就去书房。
房间里的灯都开着,亮得跟白天一样,金主穿着衬衫,坐在书桌前,右手伸出两个指头揉着眉心,左手随意地搭在桌子上。
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遮住了大半的脸,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连着几天事情多,又是赶路回来,我十分疲惫,但不得不强打着精神,去应付金主。
我手里拿着他的睡衣,走过去,笑笑:“回来了,也不换件衣服。”
金主往椅子后背上一靠,闭目养神。我心领神会,手立刻就摸索上他的衬衣,而身体像藤蔓一样,缠了上去,在他的耳垂边轻轻哈气。
然而,今天的金主却是兴致缺缺。他只是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我,呼吸平稳得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的手才要往下探,却被金主捏住了手腕。他轻描淡写地说:“太不敬业了。不是这样做的。你给我的感觉,是照本宣科,没有一点意思。”
我跟他起腻:“哪有啊!我已经很用心很用力啦!”我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伸出中指在他的胸口画圈圈,笑得又轻又软,“我要是不好,你教我啊!”
金主笑了两声:“没心的女人!”他直接将我剥离开来,“我花了那么多钱,可不是买个真人娃娃来用的。你得让我觉得物有所值。否则,我就把你还给何总。”最后一句话,他是在我耳边说的。
热热的气息喷在我的颈部,我却哆嗦了一下。好在我反应不算慢,立刻挂面笑容,双手圈住了他的脖子:“我还是比较喜欢留在你身边。”
这倒是一句实话,比起那个何总,霍云泽已经好很多了。
金主将我的手拨开:“比较喜欢是有多喜欢?看样子,是我太纵容你了。”他半眯着眼睛看着我,斜斜地一笑,“你跟莉娜还有联系?”
既然他都知道了,我哪里还敢编谎话去糊弄他。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霍先生,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看着他去死吧!”我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笑了笑,“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啊!”我趴在他耳边,嗤嗤地笑着,轻轻地吹气,“要不,我们换个花样。”
金主看着我几秒钟,修长的手指弹了弹桌子的边沿,微微勾着嘴唇,似笑非笑:“闹也有个限度,张小白,听说你跟杨灿灿订婚了?”
我愣了。订婚的事,我没跟金主报备,想着他日理万机,女人又多,不会在意我这点小事,只是没想到他那么已经知道,而且是那么快就知道。不过,这件事是我理亏,因为我跟金主有协议在前,在跟他的这几年,我得忠诚。
我索性把话说开了,笑嘻嘻地说:“你都知道了?”我吻了吻他的额角,“毕业后,我跟他就领证办酒席。这对你挺好的,也是一个掩护。我要是结婚了,你太太就可以放心了。”
金主微微一笑,摸着我的脸:“给我生个孩子吧。”
我顿时石化了。
金主的口气很漫不经心:“你不是还欠着几百万的高利贷么?我替你还清,再把你妈妈当初那套房子拿回来。”他微微一笑,迫近了我,贴着我的脸说:“再加上孙倩。就当是我送给你跟他的结婚礼物,怎么样?”
“什么?”
金主笑笑:“你想怎么处理孙倩,就怎么处理孙倩。我会帮你。你那么孝顺,难道就不想看看孙倩死不死,活不活的样子?”
我已经从最初的震惊里缓了过来:“为什么是我?”
金主撩起我湿漉漉头发的一缕:“我给你三个月,处理孙倩。另外,我只是通知你。”他开了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夹,翻到其中的一页。
我僵住了,这是那次在别墅里,金主让我签的那个文件,当时我根本就没有仔细去看内容,就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金主让我看了最关键的一页。我反反复复读了几遍,被一连串甲方乙方绕得晕晕乎乎的,只觉得头变作两个一般大。
我想我这一刻的脸色必定十分难看,磕磕绊绊地说:“为什么有代孕条款?”
金主很淡定地笑着:“当时,我提醒过你。”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我此时的眼神肯定要把金主杀了千百遍!什么叫提醒过我,他不就在我签完字后,装装样子的问了一句啊?
我抱着一线希望,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金主看我的眼神里透着锐利的光,像一只老虎盯着掌下的猎物,那架势是势在必得。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以手指慢慢地摩挲着我的脸,就好像在帮一只小猫理毛一样:“小白,想想你妈妈当初是怎么死的?再想想那几百万?高利贷那帮人做起事来可没个准儿,你妈妈的骨灰不是埋在静园公墓里么?你不怕他们把骨灰刨出来喂狗?”他一直似笑非笑,“孩子,你只要生下来就可以。”
他的口音有些沙哑,带着三分的胁迫,三分的利诱。而语气里剩下的几分是什么,我也听不清。
我看着他,冷冷地看着他,足足看了十分钟,唇边却一直凝固着最明媚的笑:“是只生下来就可以了么?”
金主凑过来,吻了吻我的脸颊,笑着说:“是啊,没准儿我一高兴,到时候额外再给你一笔奖金。我要个儿子。小白,乖,别让我失望。”
我的眼底透着嘲讽,眼神一分分地尖锐起来:“我足够年轻,智商挺高,长得漂亮,能保证孩子的质量。而且你觉得你有足够把握能让我足够听话。”我想我是疯了,因为我听到了自己不可抑止的大笑声:“凭什么我会答应!凭什么!”
我大笑,然后大哭。
金主半眯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口气很笃定:“你不会不答应!”
这一刻,我比任何时候都要讨厌金主,更讨厌我自己。在金主这样的有钱人眼里,我就是个橡皮泥,他们花钱买了来,可以随意揉捏。而我却一直自愿地做一个完美的橡皮泥,极力地配合着他们的各种要求。
人的习惯是很可怕的,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我都几乎忘记我是一个人了。
是的,我现在是急需要钱。还高利贷,为妈妈报仇,拿回她的房子……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很多钱。为了钱,我可以卖了我自己,但是我绝对不愿意,也绝对不允许做出卖自己孩子的事!
我已经对不起了我自己,我不能再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懒得去擦眼泪,我死死地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答应!”
金主似乎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微微一笑:“当然,你若是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也不介意多养一个你。”他凑近了些,在我的耳朵边轻轻吹气,“张小白,我的耐心很有限。”
他是在威胁我。
金主耗光了耐心,就会整我。他是有钱人,是大人物,想整我,也就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我侧着头看着金主。他的眼睛如墨一般,深不见底。我凄怆地笑起来:“霍先生,你就放过我吧!想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冯甜甜她不都怀孕八个月了!还是两个儿子,你那么要儿子,当初为什么不让她生下来?还有霍太太!她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为什么她不生?”
“你有什么资本说不?”他猛地站起来,拧着我的手腕,来到窗子前,大力推开了窗子,指着外头说,“少给我闹!有本事,你就跳下去!你要是跳,我就放了你!不过,这么高的楼跳下去,你还有命么?”
凌晨三四点钟的光景,城市最繁华的地方灯火灿烂。初夏的江风很凉,迎面吹来,吹得我忍不住哆嗦,单薄的睡衣兜满了风。金主放声大笑,用力把我往窗外一推,我双手撑着窗棱,半个身子都悬空在外面,腰部却被他牢牢地抵在墙上。然后他的手,探了起来。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
从很高的地方往下看,我突然想,要是真跳下去,是不是一切都会结束了呢?我放了手,脚往后用力一蹬,但是却立刻被金主拎了回来,往地上一扔。他“砰”地一声,重重地关了窗子,冷笑:“想死?你就不怕我会把你的帐,记在杨灿灿身上吗?”
屋里有地毯,我摔得不是很疼,但是心口疼得要命。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我扬起了脸:“不干他的事!”
金主点燃了烟,猛地吸了一口,眯着眼睛打量着我:“张小白,少装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现在三贞九烈,当初干什么去了?既然都脱了,你还能再穿回去么?”他的口气突然就缓和了,笑了笑,“听说杨灿灿还有个哥哥叫杨不凡……”
我顿时警铃大作:“你想做什么?”
金主微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杨不凡对杨灿灿奶奶手里百分之五的股票很感兴趣。去年上半年,他在内地的投资受挫,董事会对他不满,杨氏的第二大股东又联合了其他几位小股东,这一年来屡次发难,听说最近他们找到杨太太,请她说明当初放弃遗产,是被人胁迫的……”
去年上半年,我打了一个寒颤,我记得杨不凡的律师用电子邮件最初联系小昭的日子,就在七月。
原来是这样啊!
我苦笑:“杨不凡要是拿走了百分之五的股份,是不是在杨氏企业的地位又会稳如磐石?小昭是他安排的?”
金主掐灭了烟:“股份可以放放。但是如果杨太太能证明放弃遗产的确是被胁迫的,那么杨不凡就会面对前所未有的危机。”他的笑容里透着几分狠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让杨太太闭嘴?”
当初本来就是被胁迫,杨灿灿的妈妈是“被自愿”了。
这些商人的心太黑,只有更狠,没有最狠。
我冷冷地说:“我怎么知道?”
金主笑眯眯地说:“只要把杨灿灿跟不同女人男人乱来的照片跟视频往杨太太面前一放,就行了。实际上,他也是这么做的。”
“卑鄙!”我大声骂出来。
杨灿灿根本只有过一个女朋友,根本就没有乱七八糟过!
金主颇有几分感慨,“现在科技发达,足以以假乱真。就算杨灿灿的妈妈她们相信,别人呢?”他啧啧两声,“我还听说,杨不凡可能会得到那百分之五的股份,条件是永远不骚扰杨灿灿母子。你不想帮杨灿灿一把么?忍心别人拿走一切属于他的东西。杨不凡得到股份后,为了斩草除根,一定不会放过杨灿灿。”
我打断了他的话:“他爸爸的遗嘱里写的很明白,任何时候,杨灿灿意外身亡,遗产全部捐出去。”
金主走过来,摸索着我的颈部,笑了笑:“如果失踪呢?”说到失踪两个字时,他贴在了我的耳边,伴随着他说出了最后一个字,他重重地咬住了我的耳垂。
我浑身哆嗦得厉害:“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主的手已经在我的睡衣里大力揉捏:“我可以帮你!”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我被他按在地毯上,听到了他说:“我就是杨氏的第二大股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