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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商斗（一）
书名：小三 作者：文云渚 更新时间：2016-12-12 23:33 字数：1495
换上无菌服，戴上帽子和口罩，又套上鞋套，我跟着护士往里头走。明叔一直站在我身后，也是这样的一身打扮，只露出两只眼睛，浑身上下白得跟雪一样。
其实，医院里，到处都是白色。白到这个份上，就是冰冷的凄凉。
自动门一扇扇地开了，又在我们的身后一扇扇地关了，这一段路的尽头就是ICU。里头静得可怕，空间很大，有两排十二张病床，都躺着人。杨灿灿在最里面的那张。
我一路走过去，不去看两边，只盯着前面走着的护士的白衣服，但是两边仪表的滴答声还是不断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提醒我这里是重症监护室，提醒我杨灿灿还没有过危险期。
快走到最里头的时候，我的脚就跟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开步子。两米之外，杨灿灿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各种颜色的管子。他的气管都被切开了，里头插了根管子，连着旁边的呼吸机。
我别过脸，哭了起来。
躺在那里的人，是杨灿灿，是跟我一起从小长到大的杨灿灿，是我在这个绝望的世上唯一的亲人杨灿灿！
他的脸色惨白，比我身上这件衣服还要白，看得我心里是揪起来那样地疼。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地走了过去，站在杨灿灿的病床前。监护仪器上有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曲线，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伸手想去触碰杨灿灿的手，但最后还是停在了半空中。
隔壁床的仪表突然响起了嗡嗡的声音，守在病床边的护士立即按下警报器，然后一大堆医生护士冲了进来。我看着医生们在不断按压心脏，不断地改变药剂，然而在二十分钟后，这个病人的脑电波、心电图还是一条直线。
医生跟护士们都停下来了，围着病床，低着头，默默地站着。主治医生抬头看了看仪表上的时间，说：“死亡时间十一点四十二分。”
然后，医生们给病人的遗体缝合了伤口，留下几位护士。护士们将帘子拉了起来，过了几分钟后，她们再拉开帘子时，病人的遗体已经收拾好了。那个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安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没过多久，就有护士搀扶着家属进来了，那是个年轻女子，还大着肚子，满脸泪痕，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哭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原来人的生命是那样的脆弱，脆弱得随时随刻都可能永远地逝去。
明叔在我身后，低声提醒我：“张小姐，时间差不多了。”
金主并不希望我来看杨灿灿，我心里清楚，我执意来看杨灿灿，已经惹怒了金主。只是我明知道我惹怒他，还是要来看杨灿灿，能看杨灿灿一眼，哪怕只能是一眼，都是好的。
这个世上，除了杨灿灿，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我好了。
除了他，真的再没有人了。
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与他在一起的画面。在我过去的时光里，都有杨灿灿的身影，是他陪着我走了一段，又一段，仿佛可以永远陪着我走下去。
我想起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跟杨灿灿刚上初一。那时候杨灿灿比现在还要瘦，看起来就是细细长长的一根豆芽。他每天骑自行车来我家喊我，载着我一起去学校，然后载着我一道儿回我家写作业。要是作业写得晚了，他就在我隔壁的房间睡下来。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也没有特别惊心动魄的事情，每一天都是这样的简单。
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我习惯了他存在，就像他也习惯了我的存在一样。
我一个劲儿地哭着，我不敢想象要是有一天，杨灿灿突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我会怎么样！
旧时光里，那一点一滴的生活片段，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就变成了最锋利的玻璃碎片，一片片地割着我的心。
原来，那些我习以为常的事，有一天也可能会突然改变，原来，我已经习惯了存在的那个人，有一天也可能会离开。
生命只有一次，这样的离开，是永远，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的机会。
我真不敢想象会有这样的一天！隔壁床的家属已经哭倒在地，有两个护士扶着她，另外的护士推着病人的遗体往外头走。
我看着那一行人慢慢地离开，只觉得是无穷无尽的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