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这日比以往更为晴朗些,这阳光也似比以往更为暖和。因是同女帝出行,随行的皇亲大臣便要在鸡未鸣天未亮时起身,卯时就要在城门等候。而女帝则会在一个时辰以后携着凤后陪着太后带着宠君,身边跟随着皇女皇子皇孙,由着宫侍伴驾,御前侍卫保护,悠悠缓缓自宫中而来。
这日巳时阳光正好,晕得人有些悠然自得,皇城中的百姓也在这日早早起床,以求一睹皇家仪仗的大气与华贵,若是运气好些也能瞧见一两个皇女王孙。二月二这日于百姓甚于全国上下而言,比之新春除夕更为重要,这一日所发生的一切皆预示着这未来一年里的一切,自当被所有人看作重中之重。
众百姓跪于地上高呼万岁,在低首高呼中,那金龙凤鸾车驾帷盖流苏荡漾带着女帝与凤后随着二十四女官二十四宫侍一路向前。后太后瑰丽鸾凤车驾紧随其后,再是各位皇女皇子车驾。
出城之后,各位皇女皇亲下车骑马是以往传统,待司马官牵来马匹,众皇女皇亲便策着马一路向前奔去。虽是说策马奔跑不是什么寻常之事,但若是在皇城中也只能是乘车驾不得在城中打马奔跑,唯有在马场中才能打马,但是,马场怎会有这大道来得舒畅,任由奔腾。
夙沙蔺蕤向来是个性散的,对于骑马这事她向来是兴趣缺缺,自认风流怎会做这般毁形灭像之事。身下的大宛良驹踱着优雅的步子,驮着那在这二月天气里还在扬着七骨象牙扇的三皇女向着那七皇女靠近。这三皇女向来是比较粘七皇女的。
夙沙栾翛因为自父胎中带来的弱症,自小体弱,养于深宫,出宫开府也较别的皇女晚些,出宫后也是居于府中一直深入浅出,也从未与女帝重臣在这二月二出行过。因是体弱打马似旁人般奔跑自是不能的,因这几年身体稍稍好些便能在这马上颠上几颠。
“我说老七,今日怎的不将你那骕骦骑出来瞧瞧,怎地将这匹温顺得阳升都能骑得嶙驹给牵了出来。呵,老七这几匹别人瞧一眼也瞧不见的宝马被你养成这般也算是你的本事啊。”夙沙蔺蕤故作神秘的打扇掩唇,狡黠地对着那万年不变的脸眨了眨眼。
“你不是瞧出来了?”
瞧着那隐于狐裘中只有半个手掌般大的脸,又是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与兴奋,终是在众人不察时伸出了手。“老七的脸就是比男子的好摸上百十倍。”
那双带着病色却无波无澜的双眼直直看着她,那明媚到有些刺目的笑容不曾消减反而越来越浓,突觉有些头疼。她应该早就知道,在别人面前似神人般存在的夙沙蔺蕤在她面前就是个没脸没皮登徒女。“如此说来,三姐可是摸过许多男子的脸?”
“怎能如此说呢,我只是眼色过人罢了。”
“不知那三皇姐夫可知三皇姐眼色过人这一功夫呢?”
夙沙蔺蕤还是笑得没脸没皮,甚至伸出了手,不顾两人还在马上,一把揽过夙沙栾翛略显消瘦的肩。玩笑道“咱们姐妹说咱姐妹的话,扯那些男子作甚。”
夙沙栾翛不着痕迹的挣开她,似有似无地瞧了瞧身后。那夙沙蔺蕤似突然明白般,挥扇轻拍额头,摇头晃脑似在耍宝般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定是那老祖宗将你那袅君拉了去让你不得美人抱,你才会如此生气罢。”
一扯缰绳,甩开手中的马鞭丢下两个字便扬长而去。“傻子。”
轻轻两个字便将这一直挂着笑容,能迷死众多男子的三殿下击毙于当场,似遭雷劈,久久不能反映。待反映过来也再也没能见她身影。“这嶙驹该跑得快的时候跑不快,今日倒是跑得比谁都快,哼,竟敢骂你三姐,看我不代母皇父后收拾你这不尊长的小老七。”
踏青之地不过是选在了一处皇家别院,虽说是踏青也不能真的随便到一处游乐,虽说是皇家别院,也就是在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上起了一座院子。所谓的踏青游乐年年如此,但久处于深宫中的人对此也是甘之如饴。
停下车驾,安排伺候好女帝太后凤后君侍皇女皇子歇息好,也是一个时辰后的事。对于能跟随女帝前来踏青的朝臣不是朝中重臣那也是当红的宠臣,至少也与皇家沾亲带故,所以,能随女帝在二月二这日前来踏青,那自当是无上的光荣。且在这日各皇女皇子都会跟随前来,若是能瞧上自家一女一子那自当是今年鸿运一路当了头。
女帝如今不过四十有二,正值壮年,最大的女儿今年已然二十有四,早已娶夫生女,二女同大女相差不过几月,也是早已成家,而三女也在去年迎了正夫,唯有这四女与七女在这已过娶夫年龄正值娶夫年龄却是虽有娶夫却不曾迎正夫。
这四女乃是莫家迟颜颜贵君所出,今不过十九来岁,虽是颜贵君所出却是养得不似颜贵君,许是性随女帝,内敛洒脱却又有些性急。在十六岁那年便定下了伯通候沈闻最小的儿子沈清醉,许其正夫之位,而这颜贵君又许这沈家公子未入四皇女府前这四皇女夙沙韶华便不娶夫纳侍。那时,沈家幺子不过堪堪十二岁,即使是到今日这沈家公子虚岁也只有十五,若是成亲自当是成的,但是因为太年幼且沈家又只得这一子,说什么也不肯松口,只等这沈清醉进了十六才肯送出府。
因是一路行来劳累了些,女帝凤后太后自是要歇息一番休整片刻才好,可能因为那弓邠候主夫的原因,这太后对于姒柒允有着不一般的喜爱上哪儿都带着,如今午睡也得他在一旁陪着。夙沙栾翛自是觉得无趣,便出了别院。
四皇女夙沙韶华长相随了颜贵君,一脸的妖媚之色,而气质却是与她那长相截然不同,甚至是差之千里。虽说性子有些急有些躁,但骨子里却是个极为传统的人,若是了解她的人便会觉得极为怪异。今日这四皇女着了身藏青色云锦袍服,本是个正儿八经的颜色愣是叫她穿出了妖媚横生邪魅十足的味道。若说是对她这长相她向来很是恼火,诺是谁拿她的长相说事便是得承她那滔天的怒火。
而此时这四皇女便在风口一脸隐怒却又忍而不发的模样站在那儿,旁边是一个不及她肩高,着着身藕色修身撒花裙袍装的男子,那男子发髻绾做官家未出阁男子髻,发间簪着粒粒小指甲盖般大小的粉珠,髻上是一枝瑰色菱花钗。只见他颔着首,眼不知是在瞧何处,而他身后那个侍人在一旁似有些着急一直在那儿挤眉弄眼。这侍人似有些眼熟呢。
还未走近就听见老四强压着怒气道“本宫不管是谁让你来的,你赶紧回去,还有你,赶紧带你家少爷回去。”
那侍人听到提到他,一个激灵,登时瞪大了眼睛。
而那小小的人伸出藏于裙摆下屐着团花绣鞋的秀足在地上胡乱蹭来蹭去,隐隐约约能听见他在小声咕哝“又不是我想来的,再说现在回去爹爹会骂我的。”
“本宫不管如何,但别跟着本宫。”
“我也不想啊,可是爹爹说要跟着四殿下,无论四殿下到哪儿我都要跟着,所以说。”那掩着面纱的小脸突地抬起,那灵动水汪的双眼满是真诚的看着四皇女“我是不会回去的。”
夙沙栾翛分明是瞧见了夙沙韶华高挑的身躯一颤,那光洁的额头上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见那鼓起的青筋。在她未发作之际,夙沙栾翛一拳微握放于唇边清咳了几下“四姐。”
夙沙韶华似看到救星般,忙向后退了几步将夙沙栾翛迎了过来,暗中捏了捏她的掌心。低语道“老七,你可得帮帮我。父君不知是在作甚非得让我陪着这沈清醉去踏什么青,我一个女人哪懂得那男子的喜好。况且还是这般跳脱令人恼火的小男子,老七,你帮我陪陪罢,等会儿就送他回去。再跟他呆上一会儿我难保我不会一手掐死他。”
“四姐,他可是你的未婚夫婿。”
“哼,老七,你也别学着那老三拐弯抹角的挖苦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夙沙栾翛不置可否,眼似那深潭古井般无波无澜,瞧着那老四一手就能拽着他领子将他给提起的男子心中又是一阵隐隐的笑意。刚才瞧见他与那侍人在看见她时明显惊得不行,如今却强作镇定的在那儿埋着首绞着丝绢,当真以为这般她就认不出他了?
“伯通候沈家当真是好家教,见到本宫可有不行礼的?”那音似怒非怒,似在你耳边轻语却又不似在与你玩笑,倒是让人一惊。
那小男子揉着丝绢,收好秀足,在身后侍人跪地行礼后才缓缓双手叠起撑腰屈膝行了礼,嘴中似还在咕哝。风有些急,他声又有些细,到让夙沙栾翛没能听清。
“免礼罢。”
“行了,你就跟着老七一块别胡乱跑啊。”
眼看着夙沙韶华提步就要走,沈清醉忙出声道“可是爹爹让我随在你身边啊。”
“哼,既然是跟着本宫那就得听本宫的吩咐,本宫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双带着些妖异的桃花眼一瞪,那小男子便忙住了嘴。一掌拍在还在看戏的夙沙栾翛肩上,话还没说完整,人早已没了踪迹。“老七,我先走了。”
夙沙栾翛双手拢在狐裘套中,指尖凉得有些刺骨。食指指腹在手背上摩挲着,端着身子直盯着那主仆二人有些发毛。
“七殿下,清醉谢七殿下那日出手相救。”
“沈公子下次出游还是得随些家仆罢,那日之事莫要再提。四姐既然将你托与本宫,便随本宫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