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明风暖,蜿蜒的长巷中,披红挂金的卿思坊在夕阳下显得分外伟岸。门下有一人在翘首以盼,好像在等什么重要的人。一辆马车驶来,停在了门口,男子眼睛一亮。
见柳维臻下车整了整衣襟,男子连忙迎了上去,弯腰道:“阁下可是洛阳柳公子?”
“然。”
男子脸上露出个笑来,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我家主人恭候已久,请公子这边来。”
柳维臻颔首:“有劳。”
周伊、小桃花默默跟在两人后面走进了坊中。
此间的主人名薄施,与一般商人不同的是,他年轻时乃是军中之人,战争结束之后凭他的战绩本可以入朝为官,享国家俸禄。但薄施战袍换下着青衫,伏于殿前,称在他心中“唯故乡风景最俏丽”。他以不舍家乡,思念家中亲人族人为由婉言拒绝了朝中的优厚待遇,恳请只身归乡。
皇帝感他至诚,应允了他的请求,虽没有给他官位,但送了他荣华富贵。薄施归家与妻儿团聚之后,便用皇帝赏赐的金银买宅做华锦生意,不销入平民,只做富者官者的生意。生意风生水起,他也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日子。
金陵华锦由薄施一手引入高路,所谓“一坊在手,吃喝不愁”,说的就是薄施这悠闲商人。
如果说一般商人满身铜臭,汲汲营营只为锱铢之利,那么薄施则不羡琉璃瓦,弃锦衣,居长巷,以坊为家,直至皓首白头,可谓商中隐者。
大厅中,一位老者已端坐上首,悠然饮茶。他鹤发童颜,盯着人看的目光烁烁,下巴蓄着的长长胡须整齐垂至胸口,他一身的墨青衣衫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在一举一动的漂摇间竟似酒一样晃着微光,仿佛沉淀了久长的岁月。
简直闪闪发光啊。
小桃花在心中赞了一声,这老头还真有种世外高人的感觉。
柳维臻快步上前,双手抱拳深施一礼:“晚辈柳维臻,见过薄世伯。”
薄施哈哈一笑,伸手来扶,他声音浑厚,中气十足:“柳侄儿快请起,许久不见,侄儿竟长了这么大了。”
他托着柳维臻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不无感慨的道:“柳荀沣生了个好儿子啊。想当初你父亲带你来我这时,你还尚是一稚童。如今啊,我和你父亲都老了,你却是风华正茂,远远地超越了我们两个老家伙喽。”
柳维臻很无奈:“世伯,您这可折煞我了。”两人相视一眼,都哈哈大笑。
薄施道:“世侄今日来…”柳维臻接口:“先看看世伯坊中新出来的华锦,再与世伯议些事。”薄施点头:“好。”
走入成品华锦仓,满室的锦绣晃花人眼,华锦果然不愧“华”之名,瑰丽雍容,色彩华美,花纹精细典丽,摸之轻盈滑顺,沁凉悦人。
“如何?”薄施的脸上带出微微得意。
“不愧是具有‘总五色而极思,藉罗执而发想,具万物之有状,尽众化之为形’之名的华锦啊。不过看来卿思坊的工艺又改进了,比上年世伯运送入洛阳的那一批好甚多。”柳维臻赞道。
“今年小侄加要华锦的量。”
听到柳维臻的评价,薄施满意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柳维臻与薄施并肩站立。
“对着世伯,我就不说虚的了。柳家生意在江南之事想必世伯已经知道,其实小侄今日有事相求。”
“说罢。莫说我与你父是至交好友,这么些年来,互利互惠。便是你不报父名,单以柳维臻的名号来我也定会尽力相助。”
“多谢世伯。”
“此次小侄不便用自己之名拜访官员,久闻世伯一直与金陵官场中人相熟,那么可否借世伯之手……”柳维臻附上老头子的耳。
“你要从他们下手?”薄施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捋了捋胡须陷入沉思之中,然后慢慢笑了出来:“好一个柳维臻。不错,他们这些个职位确实是最适合的,为人也都有各自的缺陷,有些是爱财,有些是爱色……确实很容易打通。好,既然这样,老夫就替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