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膳将行,莫芙祺随女眷们悄悄退出。然而,不一会儿,她便盛装华美,傲然地一步步再度踏上殿来。
荧荧灯光下,众人愕然而惊艳的看向他们的公主。
莫芙祺昂起头,朗朗道:“父皇,儿臣为您准备的特别礼物就是——一舞‘花间靖华’!儿臣祝愿父皇福寿安康,日月同光!”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舞姬们众星拱月地拥住莫芙祺。
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她挥袖腾舞,流云万千,她们绕她而旋,只有她,才是清池中开出的那一朵姣姣红莲,绝代芳华,倾城绝世。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是谁执笔在雪白的肤上画两道墨眉?是谁红妆妩媚,额间一点艳红梅花妆?是谁拂袖起舞,隽永眸瞳缱绻望向席上公子?
那人容貌俊美绝伦,一举一动气度非凡,更有种说不出道不尽的潇洒和优雅。那人微微一笑,便沦落了她的一颗芳心。
那份翩翩的风度世间谁人能比?比太子哥哥多了一份明慧,比白衣胜雪莫凌棠多了一份高华,比齐梿杀神莫凌启多一份凌然。
不见天涯,只闻相思醉。
所谓贺寿之舞,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桃花冷哼一声,转头问柳维臻:“她这是在跟你说什么?你打算怎样回应这场借舞献情?”
柳维臻目不转睛地看着跳舞的莫芙祺,语气闲适,薄唇中吐出的话却分外冰寒:“夭夭,我们之间,没了那一纸婚书,多了一个皇家的公主,我无法再自由地和你像原来那样相处了。”
小桃花气笑了,好一个理直气壮的理由。不过,哼哼,她转转眼珠,抬头死死盯着莫芙祺,柳维臻好歹还挂着我陶夭未婚夫的名头呢,撬我墙角,我该怎样答谢你呢?
乐声停,莫芙祺盈盈一拜,高座上的皇帝哈哈大笑:“皇儿这舞跳得可是别有深意啊……”
莫芙祺下意识地朝太子的方向看过去,太子冲她使了个眼色,莫芙祺咬了咬唇,跪前两步:“父皇……儿臣久有一心系……”
小桃花猝然站起离席:“陛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移过来!小桃花行一礼,低眉敛袖道:“陛下,民女也有一舞想要献与陛下,恭贺陛下寿辰,求陛下准奏。”
皇帝:……
众大臣一脸黑线:你谁啊,没看公主正有大事要报吗?
莫芙祺冷笑一声,抱臂而立:陶夭,本殿的舞可是排练了一月之久,你无舞无曲,一时冲动竟妄想与本殿争锋,想要一决高下是吗?本殿就给你这个机会,不要太丢人才好。
皇帝瞟了瞟女儿的神色,大手一挥:“准奏!”
莫凌启、莫凌棠均担忧的看向小桃花。岂料小桃花径直走到莫凌棠身边,抛个媚眼:“小棠棠,可会弹琴曲‘三千明杀’?”
莫凌棠下意识地点点头,小桃花轻轻递过一只手:“那,替我奏一曲可好?”莫凌棠怔怔地望着她,旋即温柔的笑了,“好。”他携着她的手走出了座位。
小桃花满意一笑,转身扬声道:“诸位且稍等!”
小桃花出了殿,抓抓头发揪住一个歌姬,满脸堆笑:“这位姐姐,请问你们平常所穿的舞衣都放在什么地方?”
歌姬战战兢兢地指了个方向,“多谢姐姐。”小桃花连忙撒丫子奔过去。
她在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中随便挑了一件合身的,开始纠结头发,嘟嘟嘴:“唉,算了,反正我也不会束什么太好看的发髻,干脆就这么散着好了。”想了想,又拎了两把扇子。
……
众人正等的不耐烦之时——长风在耳畔响彻,烟云处浮现出一人,漫上心扉的不是惊艳,而是软脚臣服。
绝世的容貌逆光而朦胧,散发,紫衣,如梨花轻无一物,似雷霆直劈入人心,人人心中直有长歌响起,在心中倒出盛大的隆隆回音。
那是谁?是谁?
她一身紫衣,腰肢极细,下边的裙角却宽大,旋起来便如一朵盛开的花,她玉白的脚踏于青石之上,英姿飒爽。她伴着冽冽琴音急速舞动,衣衫飞卷,像紫光在云雾中忽隐忽现,扇风凌厉,艳红的扇穗却是长虹游龙,行云流水,柔媚异常。
小桃花漫随着思绪起舞,她想起柳维臻,想起莫凌启,想起洛阳,想起江南,更想起云旋墨、她的周华山。
想起过往的一切,一路的桃花依次绽放,一路的欢喜清风来去,一路的血色浓若苦雨……
她的步子,随意而舞,只伴着这曲,只伴着她的心。
她一跃而起,黑的发、紫的衫,泼散在空中,浓烈鲜明的充斥人眼,夺人呼吸!
她腾空而起,右脚一踢,突然,紫石扇猝然从她的手中脱去!
打向编钟!打响编钟!
紫石扇势如飞刀,一路奏响却一个回旋便又回到她手中,她舞步不停,再度抛去那扇……扇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扇影也越来越密,编钟的调子愈发紧密。
她在奏曲!
她竟在以扇击打编钟奏曲!
这曲不是“三千明杀”,可它竟能与琴音鸾凤和鸣,甚至补上了“三千明杀”霸气有余清亮不足的缺处!
密密扇风交织出一片波光魅影。编钟之清音,古琴之雅声,这是九天之上仙子演绎的一场梦幻奢侈的繁梦,凡人只愿沉浸其中,唯恐醒来。
不知多久,琴声停,舞步落。
莫凌棠停下手指,手落在琴上发出“嗡”的一声,他眯眼遥望着光明的来处,那个窈窕的女子已收了蝶翅,敛了满身张扬,静静地立在那里,她披发,她紫衣,以天涯仗剑的气势回应莫芙祺的花间浮生,她勇敢她坦然,捍卫的不只是自己的情郎,还有她的尊严与荣耀。
悠悠红颜,森森扇影,她是万丈阳光下的负雪苍山,光耀千万人眼。
莫凌启却突然害怕了,他此时仰望着的陶夭那样耀眼,仿佛天涯处的最晶莹明亮的那一抹月光,合该睥睨万物,柔光万丈,而他,注定只是月光下天地间渺小的一株孤树,注定只能茕茕独立,对影两单。
她是他的心之所系,他追逐为她,奋战为她,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渐行渐远,成为天涯边遥远的月光,所以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即使踏着一路鲜血,即使负着满身唾骂。
她陶夭不是无法光芒万丈,她只是懒得去做。
小桃花微微扬起尖细的下颌,骄傲而漫不经心地俯瞰着众生。
女神!带我走吧!众人眼冒星光,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念头,旋即都抖了抖,赶紧驱散。
柳维臻微微一笑,这才是他的夭夭。他悠闲地挑了一颗葡萄送到嘴里,果然还是需要激一下啊,唔,夭夭的舞跳得真好,下次可以多让她跳两次给自己看看。
莫芙祺的脸色阵青阵白。
在这一场盛宴之舞中,她彻彻底底沦为了陪衬。
小桃花格外严肃地退下去换衣,路过一桌的时候莫凌启调皮地冲她眨了下眼,小桃花庄重端庄的步子一乱,差点左脚拌右脚摔个大马趴。她愤恨地剜过去一个眼刀,结果见莫凌启口型一动,小桃花眼中精光闪过,矜持而端庄地点了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