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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章 渡口悠悠
书名：林间季雨青冢 作者：漪亦安 更新时间：2016-12-12 23:57 字数：3022
雪纷纷扬扬的飘落，掩盖了那些染血的尸体，不甘的灵魂在城遥上徘徊，那雪地里掩尸荒外的，是谁家丈夫？是谁家儿孙？是回家父亲？是谁将他们送上了战场？又是谁让他们在青空下不肯离去？……迷失的人儿啊，别忘了回家……
……
他轻摸着腰间一个小小的吊坠，唇角笑意缓缓浮现。
那一天，雨寒站在冬日的城墙上，轻轻把玩着一个可爱的小东西，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尽管她的俏脸在各种经历与磨难中日渐成熟，但这永远似乎淡然又冰冷的背影，却依然是初见时的模样。她的气质不配她的性格，呵呵，好笑~~听见了晏羽的身后轻笑，雨寒转过头。这时候晏羽才看见她手中那个玩具似的玩意儿，龟身蛇头。虽然直观上比较狰狞，但是在雨寒手里的那一只明显有点胖……看起来说不出的憨厚可爱。
“那是什么东西？看起来怪怪的。”晏羽虽然觉得有些丢面子，但是还是很有求知精神的……想把它问个明白……
“那你觉得它像一个什么东西？”雨寒突然多了几分玩味，歪着头定定看向底下那群士兵们心中的神——他们的十八殿下。
“像是……王八……”我们乖乖的十八殿下虽然觉得不大好，但还是选择了……实事求是……
雨寒立马露出了一个“你很不识货”的可爱表情，毫不掩饰的鄙视情绪让得晏羽有一些尴尬……
“这是上古神兽——玄武。真是想不到，你堂堂十八殿下，竟然连这种东西都不知道~”雨寒耸耸肩。
“上古神兽？呵，我自从知事开始，就已经开始学着如何在暗浪汹涌的朝堂间运筹帷幄了，那里有时间考虑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更何况……这还是上古的东西……可能……比你的寒陌剑岁数还要大吧？？”晏羽说这话时，虽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轻松，但他眼睛里弥漫的，是一种无法名状的哀伤。
雨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将那只胖胖的、十分可爱的神兽玄武绑在了晏羽的腰间。
看了看腰间那个墨绿色的小东西，笑意再次浮现……
——————————许多许多年后的，一个遥远的春日午后，新晋将军宇文洛坐在侧座，向着平易近人的皇上诉说自己对于军队方面改革的一些看法。他抬眼，看向御座上的皇，这是他们的皇啊，尽管年近不惑，但却风采依然，这般雄霸天下的气势，又怎是凡尘之人可能拥有？？只是那腰间孩子气的、类似于玩具的玄武挂坠，衬得他们的皇——宏昌江山人民心中图腾一般的存在，多了几分孩子气和可爱。
只是那时年轻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他们的皇之所以对于上古的神兽玄武如此痴迷，其实是有故事的……
只不过，那个有些可爱有些孩子气的孤独帝王，被之后的史学大家赞誉为：“霁朝宏昌帝晏羽，长身玉立，温润似少年，胸怀天下，惜其后位一生空悬，原因众说纷纭……”
“其一生勤政爱民，成就无数，却偏爱上古神兽玄武……因其丰功伟业，被大霁人民敬称为‘玄武大帝’……”
————————城战依旧。几天前，枷锁满身的晏孝那看透人世百态的苍凉微笑，让得不甘心的晏羽始终不曾忘却。
那天，晏羽俊荣微敛地站在逆光的长廊里，身后是城外滔天的呐喊，脚下是被血染热的土地，草棚外是火光冲天、晴空不再的天宇。天牢的狭窗中，斑驳的月光洒在薪草上。他垂首，望向风华不再的晏孝。
“还有什么要说的么，二哥？”他眉梢轻挑，接过元成手中的玉盏，轻轻把玩。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晏孝眉目安详，静静瞅着他父皇的小十八，一袭白衫，眉目清朗，只似书香世家的一个温和少年，不染纤尘，干净、美好，却也不惜，毁了这假象。
“那么，请吧。”温和的脸庞没有任何异样，晏羽轻轻递过杯盏，道。抚盏的手指修长且苍白。成王败寇吗？他并没败，却也不是王……
晏孝张目，面含苦涩：“小十八。”晏羽抬头，静等下文。
“为兄，多谢羽儿成全，不会让我回都受辱……”晏孝轻轻笑着，笑得晏羽有些恍惚，好多年前，那个不喜穿着蟒服的少年、最受宠的皇子也曾经这样笑着……那个少年曾经一身藏黑色劲装，站在全天下最高的地方，俯视着皇都溯州城，对矮了半个头的他说：“羽儿放心，不论世事怎样变化，二哥始终在你身边，不管以后是谁登基，咱们兄弟俩都可以在朝堂上并肩……”
可是，也同样是这个眉宇开阔，被父皇赞誉“胸怀天下”的少年，在那个俯瞰溯州城很多年后的一个秋夜，当着他的面，将父皇赐给他的、象征着第二王储的黄马褂焚毁，灼灼的烛光下，他瑟缩着躲在墙角，看着他最亲的二哥烛光下略显狰狞的笑脸……
那天过后，他被父皇斥责为“为事太不谨慎”，他的母妃轻轻摸着他的头，告诉他，既然身为皇子，那么全天下，便再没有了可以相信的人……还比那个笑起来风华倾城的妇人矮了半头的他抬头问她：“那，母亲呢？羽是不是还有母亲可以相信？”美妇笑而不答，眼神是那时的他还读不懂的哀怜。
那时的他只是傻傻的想，母亲真好看啊，难怪那时身为亲王的父皇才会不惜以军功相抵，娶得身为邻国公主的母亲回府。
只不过第二天，他便在二哥熟悉的勾唇狞笑中，看见了枯井中，他母亲的尸体。父皇只是在侍卫的上奏中，微微垂眼，淡淡说了一句：“以后位之仪葬之……”
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些平日里对他笑的众人面无表情的整理母亲的后事，他张了嘴想哭，却发现根本哭不出声，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了一样难过，让他难过得仿佛窒息，就好像在水底做着醒不过来的梦。那时，声音还犹存稚嫩的他，第一次模模糊糊的懂得了一个道理，在最难过的事情面前，眼泪显得那么可笑……
他想抓着父皇大声地问一问：“为什么呀？父皇您不难过吗？那是羽最亲爱的母妃呀！那是您不惜倾城相赠只为博其一笑的佳人呀！您为什么不难过呀？？！……”
他想抓着二哥大声地问一问：“为什么呀？二哥，你不是说，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你我兄弟并肩吗？你不是说不喜那皇位吗？你忘了我是你最亲的十八弟啊？你为什么这么做？你都忘了吗？……”
经历过那些，他终于明白了，要想保护住自己最重要的种种，就必须站在这青空的顶峰！他垂首，看向风华不再的晏孝，沉重的枷锁似乎让得他的二哥有些承受不住，那是他的二哥啊……他最亲的二哥啊……他曾发誓永世并肩的二哥啊……现在，隔了多少年，他才再次看到了那如花的笑靥，他才听到了这声“羽儿”……可是……
晏孝静静等着陷入回忆的晏羽回过神来，他静静等着自己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的好弟弟，他的弟弟依旧是多年前那个不谙世事的温和少年样子，而他，早已不知堕入了几何修罗道。
晏孝声音干涩的开口：“小十八，你会是一个，很优秀的帝王，相信我……”言罢，夺过杯盏，一饮而尽。
“是吗……”晏羽轻轻闭上了双眼，不是说，在巨大的哀伤面前，眼泪最显可笑吗？可是两眼为何还是这样的干涩？……
晏孝跪伏在地，看着头顶略显朴素的白底青靴轻移至消失，感受着体内渐趋凝固的血液：“青空冠宇争不休，我笑清风独我有。
堕入地狱无归年，来生与尔话风流！！！”
眼前是哪年，比自己矮的小少年盯着他手里，自己够不到的青果子，小脸不满的皱起。晏孝的苦涩在逐渐冰冷的心里蔓延，本以为自己早已不为淡薄的亲情牵绊，本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冷血，原来，他也是会心痛的啊……
无视了身后他的二哥栽倒在地的声音，晏羽举步走出天牢，冲着候在门外的元成吩咐了一句：“收拾吧……”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元成抬头，满心诧异的看向自己的主子，匆匆走进去。
头顶的月光恍然间有些刺眼，晏羽伸手欲挡。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啊，无法回头了，无论结果如何，都只能往前走了，不，他不会输的，不管尘埃是否落地，就算是星辰的轨迹，他也有能力改变！！！
幸而，他还有……
水墨描画谁家江山，映就了谁家盛世一千年？又有谁，能只手书写这半世风烟？
渡口边，并未结冰的溯河水依旧，苍老的船家，在冰冷的河川上往来，任流云去悠悠，年迈的船家啊，你这是要，渡谁过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