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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章 我的女孩晏汐·自述（上）
书名：林间季雨青冢 作者：漪亦安 更新时间：2016-12-12 23:57 字数：3035
我叫晏汐，潮汐的汐。
我不知道当年我的父皇为什么会给我起一个在我长大后看来如此诗意又忧伤的名字，也许，潮汐涨落，岁月更迭，父皇给我起名字时，只是顺口吐出的一个字。我几乎可以看见奶娘满脸皱纹都堆叠起来时的谄媚，再有一些“皇上起的真是一个好名字”之类的话语。我几乎可以猜到在又一个女孩诞生时的失望和隐隐的不满。这就是我的命运吧。
与我同生的有晏筱和晏漓，我的两个妹妹，晏筱虽然也是女孩子，但是自小纯真没有心机，我至今还记得父皇那句“最得朕心”；晏漓从来形单影只，连贴身侍女都不会带一个的。只有我，不得不去面对父皇母后和一众哥哥弟弟的脸。
我喜欢蓝色，水蓝色，天蓝色，蓝色是难得的纯净的颜色，又澄澈又忧郁。我的衣阁里中的衣裙几乎全部都是蓝色。就连父皇见了我，那样一个喜怒不溢于言表的帝王，看见了我也不由得皱眉。因为宫里大多数都是花花绿绿的艳衣华服，我在这其中显得太过素净，或是说，于一个皇家来讲，是寒酸。
“穿的跟一个风尘女子一样有什么好？！这里是皇宫，不是寻常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勇气让我喊出这样的话，在喊出第一个音节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干了一个怎样愚蠢的事情。因为在那一瞬间，我看到了晏宸，我的父皇，这个据说是霁朝自从开朝以来最伟大的帝王眼中，想把我吞噬的怒火。
我一直愚蠢的以为我刚刚的举动有多么的豪迈，却没看到宴会上另外两双格外瞩目的目光。那两道目光，后来交织在我的一生里，好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勒得血肉模糊，然后把我心中的“地老天荒”生生揉碎，吞噬进那个叫做“宿命”的东西中。
我知道我很漂亮，一点也不夸张地说，在看见铜镜里那个蓝衣黑发的女孩子时，我真的有一种惊艳的感觉。我真的真的不是这样的喜欢自我欣赏，因为后来有一个少年也这样形容过我。他好像我心中的蓝天一样，就好像仅仅是碧空蓝色，澄澈通透的没有任何一点杂质。
出乎我意料的，父皇并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只是淡淡的吩咐，将我禁足，在我的公主闺阁里面，条件好的不像是禁足。我知道，父皇只不过是放弃了我，也对，连我自己都快放弃我自己的人，他堂堂一国之君，何必在意一个招人嫌的女儿。
我阁中的侍女，因为弄脏了我的衣裙，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变得这样容易被激怒，我只给了她一点钱，然后遣出了去。从那以后，所有侍女见了我的目光都不大善意。我忽然很享受这种孤独，其实我好羡慕晏漓，至少她还有机会施展自己的个性。让他们这些尘俗之人都孤立我吧。我那时候还这样无比天真的自我排遣。
那天，我在蓝天下晾晒蓝色的衣裙，蓝色交融的一瞬间，让我很是沉醉。可惜一切美好都会不长远，但是，这种美好被打破，我一点也不遗憾。
素色长衫的少年从墙外翻进来，却很笨的从墙头上掉了下来，我很诧异，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有人到我这闺阁里来，关注我这不得皇心的公主？
少年烦躁的拣去身上的残叶，然后茫然的抬头，在澄澈的眼眸定格在我身上的时候，绽开了一个大大的微笑，说实话，傻里傻气的。但是我发誓，那是我长到这么大，看到的最美丽的笑容，如蓝天一般的明澈。
他坦言，自己只不过是为了追一个跑掉的蛐蛐，好不容易爬上了墙，又掉了下来……他叫燕潮，当今丞相之子。敢于和皇姓谐音，足可以看出丞相在朝中的巨大影响。后来，他问我：“汐儿，你见过海吗？仅仅知道碧空蓝色，原来可以美得那样惊心动魄。等你有机会出宫，我一定带你去看海。”
他曾经任监军，跟随宏孝大军去征战过，卞海之战的时候，据说海战，他真正看到了战争后的宁静的海。血色在海水中沉淀，碧空蓝色在头顶。他说：“那种战争和宁静交织的美丽。如果没有战争该多好，汐儿，你是不是相信海的那面，也有另一个世界呢？没有喧嚣，没有天下，没有战争，没有君王。”等到问完这句话，少年根本没等我的回答，就自己说道：“你一定会笑话我的对不对？所有人都在说起我的幼稚。”其实他并不知道，我并不是因为笑他的幼稚，而是他忘了一件事，我根本就没有看过海啊，我一直相信，少年会带我去看海，毕竟，他是那么的天真，但是，他并不笨。他是丞相之子，见过很多世面，并不像我，只是一个孤独的、养在深闺中的公主。
后来，那个太子，晏歌，他不止一次的来找我，鹰目里满是温柔，看得我既惊奇，又觉得恶心。试想，一头该死的饿狼，满脸温柔的问小白兔是否为他倾心。好吧，我承认，把我自己形容成小白兔，的确是有些少女情结……
我跪在佛堂里，白眉过唇的老和尚慈眉善目的看着我，我手中的香燃得明明暗暗，好像预示着我根本不知道何去何从的未来，但是尽管类似于苟延残喘，但是却不免令得我满怀期望，因为我还记得，素衫少年，曾经说过的，带我去看海的约定。
“殿下。”老和尚突然出声唤我。
“啊？”我急忙回神应道，因为我知道，并不是老僧的言语突兀，一定是我走神了。我不禁觉得有些歉意，毕竟在敬香之时，走神真的是一种很不尊敬的行为。
“公主殿下，老衲想请公主求一签。”红色的檀木签就这样握在我的手里，那上面的诗句，我早已忘记，只是那一天老僧似是悲戚的目光让得我十分的难过，当然，也许老僧更加的难过。
“因果轮回，悲哉悲哉！也许，人生一世，有何百年，只不过逃不开命运因果，到头来，万事成空。”老和尚神态是我在这人世间，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悲伤。
“敢问大师名讳？”我其实并不觉得问这样一个无名老僧的名字有什么重要的，只是突然间觉得，我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荒唐的想法。
“老衲，尘空。”老和尚的声音很轻，很轻，好像一个垂暮的老人，蕴藏了满满的悲哀，又轻的像是一声叹息，匆匆叹过。我并没有听清楚，只好无奈的重复一遍：“成空？万事成空？”我很诧异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联想，好像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这样的询问，又好似，从来都没有过结果，可是我还是不甘心的再次发问一样。
老和尚没有回答我，只是转身，轻轻地离开的庭院，背影孤单的寥落。我突然觉得，也许这尘世中，尘空大师是唯一清醒的人。但是我不相信命运，正如我并不相信，公主这个身份会带给我怎样的便利，或者说，幸福。
老和尚已经走了，手中残落的香烫痛了我的手指，我惊呼一声，丢掉了它。它在掉到地上之后，很快就熄灭了，好像一缕孤魂，白烟轻轻飘散，然后不见。
我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在地上跪了好久，于是站起身来，一瞬间的晕眩让我的膝盖瞬间有一种冰凉的感觉，我急急伸出手，本能的想抓一样东西，却碰到了刚刚的那张红色的檀木签。上面的诗句我依旧没有看懂，只是那一瞬间，忽然想起一句话——如果宿命让我们不得不顺从，那么就让我们来世再见吧，就像前生有过约定。这样，从迷雾中，我还能看清你的容颜。
我甚至有一些惊喜，没想到除去了三从四德，我一个深闺女子，还能想出这么风雅的句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我转身离开。果然人一失势，连一个奴才都指示不懂。也好也好，反正我也喜欢清静，不喜欢说话。除了——和燕潮在一起的时候，那个少年，是多么的活泼。其实也并不是非要这样，只不过，连敬佛烧香的这等事情，还非要扯上一个、甚至是一群侍卫侍女什么的，实在是有一些嘚瑟的嫌疑。我当然并不在意这些，如果我看重这些之前尽遭我自己鄙视的东西，那我，又怎么敢于称为晏汐？又怎么……敢和燕潮那个不屑权贵的少年并肩。
其实除了燕潮，还有一个人我也不讨厌，这个人就是晏羽，我的十八弟。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惊奇的事情，因为就连我的母后，我也是抑制不住的嫌恶，就如同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不顾一切的讨好父皇。晏宸那个男人，不是一个好父亲，不是一个好丈夫，既不英俊，也不潇洒，除了算是一个好国君，几乎没有优点。我只是一个女子，所以，就请原谅我没有兼济天下的胸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