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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壹]SILENCE 第6章
书名：屿落 作者：消晓蕾 更新时间：2016-12-12 23:58 字数：3196
第6章“你们这样的年纪就情情爱爱的不是什么好事！”政教处主任的脸上满是横肉，说起话来就像是是一条蠕动的虫。
我木着脸，捉摸着他说的“你们”的意思。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接受他的批评教育，不知道“们”从何而来。
此时我的头脑异常清醒，他说的每句话里的每个字都可以让我思索很久。并不是所谓的诚心悔过。一切只是他们从头到尾的一厢情愿的认为。
——当时我们并肩朝大厅走，我披着他的衣服。的确很像一对情侣。
记得女人一把将她的儿子拉过去，似乎是害怕他受到什么玷污一样。她扬着头对我说了一句话：“请你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儿子。”
然后我忽然就笑了。还要解释什么呢？“我没有骚扰你儿子，他女朋友另有其人”吗？
——真是很好笑。
我的笑并没有引起她的注意。或许她根本没看见。
许哲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也没有抬眼看我。
他们走出大厅以后，我听见许哲的声音在外面吼起来：“妈你是不是疯了？！不关她的事！！！”
然后，我忽然又，笑了。
“不要走神！”政教主任的手重重地敲在办公桌上。马上又缩了回去，“哎哟”了一声。
“你们这样学校绝对是会严肃处理的！”他一边揉着发疼得手一边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好像是我害他砸痛手的。
又骂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关门走了，他才罢休放行。
教学区和住宿区之间，有一条不长的街道。白天的时候，这里会买诸多小吃。很多穿着同样校服的互不认识的人每天都会聚到这里来挥霍他们的金钱和青春。接近午夜的时候，这里又会走向另一个凄清的极端。
他的外套还披在我肩上，已经没有了温度。我的体温也好像被抽空了一般，连寒冷都感觉不到了。只有自己寂寞的脚步，空荡荡地，一直延伸到未知的尽头。
——不需要任何人来可怜。
熟悉面孔的女人，她捏着手机打去政教处的时候，没有看到我在笑。在她眼里我是一个勾引她儿子的劣质女生。如此，我们是不是应该一样呢？
——因为，何笠然，我们流着相同的血。肮脏的，粘稠的血。
我扭开宿舍的门，看到凌乱地扔在我的床上的我的外套。
每个床位上均匀的呼吸让我感到安全。我把他的外套脱下来装进纸袋里。
躺到自己床上，拉上帘子。那本黑色的书就在枕边，我搜寻出了他的味道。——我知道自己陷进了一个罪恶的泥塘。或许，再也起不来了。
梦里一千片叶子落下来，化成一千座。然后化成了大陆，吞没了海洋……
上午的课上完后我想去把他的外套还给他。但是听到宿舍的几个女生说他一早就没来上课。
然后我开始盯着那个纸袋发呆，没有心思再写作业。
直到我听到敲门声，看见纪悠苒站在门口。
“我问了很多人，才知道你的宿舍在这里。”她说。
“进来吧。”我说。又环顾了一下，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
她慢慢地走进来。轻盈得就如同泡沫，让人感觉很不真实。从她的领口出可以看出她今天穿了一件奶白色的T恤，有些与她的肤色混为一体。她现在就像爱琴海初生的维纳斯，每一寸肌肤都反射着阳光。
她的嘴唇有些泛白，但嘴角的笑依然保留着。乌黑的卷发此时披在肩上，没有做任何装饰。就如我第一次见她一样。
“找我什么事？我明知故问道。
“许哲的衣服在你这里吧。“她歪着头说。
“恩。”我抬起头。起身抓起那个纸袋递给她。
“许哲从昨天回来就一直发烧，”她接过袋子，“我去他家守了一晚，今早才赶来拿他的衣服。麻烦了。”
我默默地点头：“没什么。”
——她这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我知道。
“他现在好些没？”出于礼貌，我如此一问，却觉得更像是刻意关心。
“恩。”她点了点头，抬眼接上我的视线。
我意识到她想说什么，于是静默下来。
她一直这样看着我，抿着嘴唇。不知过了多久。
“对不起。”这三个字从她的嘴唇里滑出来，突兀地伏在空气里。有三四秒的时间让我忘记了呼吸。
她又低下头，避开我的眼神：“是我给阿姨打的电话，说许哲和你出了学校。”
“恩。”我说。
她似乎对我的态度有些惊讶。停了几秒后又说道：“给你添麻烦了，阿姨可能是误会你们了。”
“没关系。”我说。我自然知道她说的那个“阿姨”指谁。看来那个阿姨对她和他的关系是完全知情的。
“许哲就是这样。”她提高音调，仿佛要提醒什么，“谁他都会帮的。”
“恩。”
“那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她有些尴尬地抓着袋子。
“好的。”我说。
走到门口，她忽然又转过身来：“林靖……”
我抬头看她。她玲珑的身躯包裹在阳光里，却感觉轻飘飘的，像是没有灵魂。
“你知道吗……”她的刘海垂下来，盖住她的表情，“许哲他爱我，但他也恨我。”
这句话用她清丽的声音说出来，却透着一种衰老的苍凉。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对我说，却忍不住要听下去。
“所以，如果有一天他离开了，我也不会强求他留下的。”她慢慢地说着。每一个音节都吐得那么清晰。
我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瞬间没有了神智一样。
——很美的孩子。是我一直想做的那种好孩子。但我做不到。
有些人，她们的心比身体更先衰老。她们的心老了，甚至死去。
——如她，如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身体也死去的那天。
如此又过了几个星期。
转眼到了十月，暑气已完全消退。
那个懂舒杭便不再来了。听说他又开始追一个高二的学姐，同样是将人家搞得鸡犬不宁。
我的生活终于又渐渐安定下来。
下午休息的时间会比较多，放学后我习惯呆在教室写一个小时的作业再去吃饭。那时正赶上食堂冷清的时候。
走出教室的时候整个教学楼都是空荡荡的。平时这个时候应该陆续有人进教室了，今天意外地冷清。我缓缓地穿过教学楼的走廊，准备到楼道旁边的卫生间去。我的手上沾满了打翻的墨水，急需清理。
学校每层楼的两个楼道旁边各有一个卫生间。卫生间外部是公用的洗手间。内部则是男女分用的厕所。
我将手伸到水槽上。白色的水流哗哗地冲着手上的污垢。此时半个脑子里还是刚才题目的内容，有些昏沉。
抬头看着镜子，面上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就像一个沉沦的吸毒者。捏捏自己的面颊，上面有一层滑滑的油脂。于是我准备就地洗个脸。
当我注意到镜子里出现另外一张面孔的时候，膝盖上已经挨了重重的一脚。
我吃痛地跪倒在地板上。那种尖锐的，毫不留情的同感，应该是来自高跟鞋。
接着又有无数的高跟鞋踢在我身上。我痛得开始呻吟，仰头想看清那些人的面孔，一只黑色的鞋子狠狠踩在我脸上。
我听见自己的头砸到地面上的声音，鼻子里流出的血液伸进口腔，尝到腥咸的味道。血液又顺着面颊流到地板上，像红色的湖泊。
待全身的痛感变成麻木的时候，那些人停止了对我疯狂的踢打。
一只手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从地上提起来，我痛得尖叫了一声。
重重的耳光立即落到我脸上。我瞬间眼冒金星。
“叫什么叫！！婊子！！！”是个女人的声音。
我终于看清了她——一个化着浓浓的妆，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的面孔分明还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和她的打扮很不协调。
周围还高高矮矮地站着七八个女生，有四五个穿着本校的校服，别的大多是穿着坦胸露背的便装，跟那个女人的打扮大同小异。
我对着那张抹着厚厚粉底的脸笑了。我的脸上乱七八糟地沾满了鼻血，也不知她有没有看出我在笑。
又一个重重的耳光落下来，我的脸被拍向一边。
——“啪”“啪”“啪”
几个耳光又连续落下来，我差点昏死过去。
“你挺有能耐啊，”浓妆女人呵呵地笑着，“能勾到许哲，不愧是婊子中的婊子。你这只小鸡应该有很多男人光顾吧，虽然长得不咋地。”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哟哟哟，生气啦。”她得寸进尺，“我告诉你呀，人本来的面目被揭穿的时候都会发怒的哦。”
我冷笑一声，把嘴里的血水吐在她脸上。
我立即又挨了重重的几脚，躺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力气。
“妈的！！！”浓妆女一边擦着脸一边骂骂咧咧。
“你们都出去。”一个男声突兀地响起莱。
女人们咯咯的笑声声都安静起来，然后零碎的高跟鞋碰撞地面的声音也渐渐地小了下去。
脚步声缓缓地向我走来，然后我看到了他的白色帆布鞋。
他缓缓地蹲下来，小心地扶起我，让我靠在旁边的墙上，然后掏出纸巾来帮我擦脸上的血。
他的动作很温柔。一瞬间我想起了许哲按着我的肩膀时掌心的温度。
但是，我看到的是一张更为英俊的脸。
我觉得自己的瞳孔在收缩。几乎是用鼻息叫出了他的名字。
——“任……晟……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