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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二）
书名：狐如不爱 作者：宝兄荒陌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6 字数：3014
蝼蚁的低语，流莺的清啼，我收进袖口，牡丹的骄傲，海棠的妖娆，我藏在怀里，一路走来，一路收藏。喜欢你，就是把这一整个世界都捧在你面前，还是觉得亏欠，还是不足够告诉你——告诉你，我的心意。
千越山，清风殿，雪檐堂。
“许久不见了。”
莫去愁提壶，倒下一杯清酒。而他对面的人，一身被浓重的黑色裹着，不知是为掩盖他的面目，还是他身上的关于死亡的绝望。
“怎么？还是不满意？”莫去愁将那酒盏置下，语气温和，似乎是在与熟识的人寒暄，而那目光却是冷的，是他所不熟悉的，另一个人。
“……真人说笑了。”杀意并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喑哑难闻，仿佛刻意说明，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失去所有是绝望的，可这绝望，他自己来担便好，容不得别人插手半分。
更别说，是那个人。
“说到底，这不过是现在最好的结局。”莫去愁抽出那支玉箫，在月光下，玉箫淡淡泛着光晕，却是并无特别之处的模样，“当初师父还在时，便说，楼歌这孩子堪当大任，待到一切平息之时，便将这掌教之位传予他罢。只是谁又知道终究世事无常，时局竟成了如今这模样……”
“如今这玉箫也成了无主之物，留在我这也无用，不如……你将它一并带走吧？”
杀意身躯微微一震，却道：“如今我本就承了真人的情，这玉箫，断然是不能接下的。”
莫去愁饮下一口冷酒，道：“不过旧物罢了，你并未欠我什么。明日里，便将那孩子带走吧。我老了，很多事情，再也不能看得真切。”
杀意沉默许久，才道：“如此，便多谢真人。”话音落时，他身形一动，却如一道黑烟般飘出。
“老了……”莫去愁微微苦笑，那酒盏自手中掉落，在地上滴溜溜地打了几个转。他有多久，没听见他唤一声师父了呢？从前的事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是只能独行命运中。
九骨岭。
卫蒙尘持剑而立，风微凛，扬起他额头过长的黑发。他目光很沉，一如湖泊，安静却令人心悸。他对面的人，黑衣凛然，眸作湖绿，冷冽得不带丝毫感情。
“来者何人？”
卫蒙尘以剑刃划开了手掌，鲜血飘起，瞬间凝作血珠。
“取你命者。”
阿三手中的黑色弯刀淡淡泛着绿光，刀面上的图腾一下子亮得鲜明。他刀风凌厉，片刻已至卫蒙尘面前，没有丝毫取巧，却是拼着速度要一决胜负。
卫蒙尘扬起长剑，便就这样迎了上去。那飘起的血珠刹那便融入剑身，长剑顿时莹白如玉，却又偏偏在其中掩埋着点点红丝，一如血迹。
“呯——”
刀剑相撞，却作金石崩裂之声。那黑色弯刀被撞移一旁，阿三却是欺身而上，目光狠戾，瞬间化作一条巨大的黑蛇，张开巨口便向那卫蒙尘而去，腥气顿时扑面而来。
卫蒙尘本是随那剑势而去，恰恰便撞在那蛇口。电光火石之间，卫蒙尘长剑自下而上一挑，顿时血花四溅，而那黑蛇的利齿也深深嵌入他的臂膀。
“师兄——”
弥夜一声急唤，已是飞身而起，长剑一出便是朝那一对幽深阴冷的眼睛。而那善卿与寻琴皆是并未曾言语便也随之而起，双双攻向黑蛇的七寸之处。
黑蛇目光一厉，却是腾起一阵黑雾。卫蒙尘心道不好，长剑一挥便是一道劲风，黑雾尽数退去，可一同退去的，还有已然受伤的阿三。
“师兄，你的伤势……”弥夜眼见对方已然遁去，不由得落在卫蒙尘身旁，却见卫蒙尘正举剑挖去臂上被咬伤的一大块腐肉，鲜血一涌而出，他的唇色瞬间苍白几分。
“无碍。想来是这蛇族并未想拼死取我性命罢。”卫蒙尘任由赶来的善卿处理着伤口，而寻琴却默念着治愈术，只是那伤口虽是已被挖去有毒的腐肉，却也很难愈合。
“是蛇族的人，看来蛇族也是蠢蠢欲动，不安于室啊。”卫蒙尘垂下眼睑，收剑入鞘。
“师兄，我不明白。”弥夜怔了怔，“那蛇族是妖战的大族，却极少到这敬天来，如今是什么缘由竟令蛇族人来对付卫家庄。”
“我也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处理好伤口，善卿才开口道，“说到底，卫家庄是敬天的势力，实在是不可能与妖战的蛇族扯上什么瓜葛。”
“我会好好留意的。”卫蒙尘翻身上马，“如今找到小风才是正事，莫要误了时辰。”语罢，低头，掌心淡淡写着一个字，“南”。
跟着弥夜善卿与寻琴也上了马，随着卫蒙尘匆匆离去。
许久之后，一双精致的描金白靴踏在一片血迹之上。那女子高束长发，眉眼锋利如刃，赫然便是方才旁观的云墨。
她唇角笑意冷淡：“看来，那些个爬虫也想要参一脚了。不过，这猎物么，注定是没有他们的份了。”
安东城，卫家庄，千意苑。
“醉生无能。”
那声音冷淡如初，却是阿三一袭黑衣自屋外垂首走入。
醉里斜斜睨了他一眼，却并不说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了卫澜轻美玉般细腻柔滑的下巴。卫澜轻却没有丝毫反抗之意，只是开口，道：“罢了，那卫蒙尘十余年来不仅撑下这偌大的卫家庄，而且并没有堕了卫家的威名，便足以知晓他并不是个那么容易对付的人。况且，我想，九骨岭的那个人，并没有出手吧？”
阿三依旧垂首，道：“是的，那断云墨并没有出手。不仅如此，她命自己的胞弟假扮族长，将卫蒙尘一行人引向南方。”
“南？”醉里终于开口，声音懒懒的，带着一丝淡淡的猩红。
“是。”阿三并不多言，只是应道。
“九骨岭之南，是柳香城，再往南，便是边境洪城……”卫澜轻不动声色地躲开了他的手指，垂眸，“这断云墨，打的是什么主意？”
“轻儿，并不是断云墨打的什么主意，而是她背后的人，打的什么主意。”醉里替自己斟了一杯酒，才缓缓道，“狼族自当年那件事后便隐入敬天，能够驱动他们的人，屈指可数。”
“那么，你是心中有数了？”卫澜轻微微一笑，那眉眼间的颜色竟是世上无双的清艳。
“急什么。若真是如我所料，那么这件事我们便不必插手了。”醉里将酒盏凑近卫澜轻唇畔，卫澜轻微微启唇，顺势将那一杯烈酒饮尽，脸上微微泛红，却如仙子堕凡般旖旎。
“至于醉生你，这件差事虽是没有办成，却也算是有功。”醉里缓缓说道，却并没有看向阿三，目光只紧紧随着卫澜轻。卫澜轻今日里只绾了个松散简单的髻，簪上一支素净的梅花簪，愈发显得温婉动人。他伸手，取下那支梅花簪，卫澜轻一头青丝便披散下来，映着那面目有片刻苍白，眸子一刹那闪过一丝不安。
“叮——”
那梅花簪落在阿三脚下，引得阿三一怔。
“有功要奖，有过要罚。如今便赐你美酒一杯，罚你右眼一只，可好？”醉里捉了卫澜轻一缕青丝在手，顿时一阵幽香袭来，他似乎很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阿三目光一沉，应道：“是。”
说罢，他俯身，拾起那支梅花簪。那簪子是纯金打造，花瓣由上好的红宝石组成，花瓣边缘有水晶缀作露珠，看似简单却是雕工精致无双。那簪子硌痛了他的手，上面还有淡淡的，属于那个人的幽香。
他手握金簪，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抵在自己眼角便要刺下去。
醉生嘴角笑意俨然，目光却带着冰冷，瞥着卫澜轻的表情。
卫澜轻心下不忍，却也不能出声相救，目光里却是极尽平和，手指尽力止住颤抖，唇角微笑依旧淡似于无。
“啪——”
梅花簪落在地上，簪尖沾了鲜血，显得诡媚异常。
阿三愕然抬头，眼角伤痕极深，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倒像是一行血泪。
“不过是兄弟间开个玩笑罢了，醉生却那么认真作甚？”醉里站起身来，语气里却是慵懒的，目光依旧是掩不住的嘲讽，“好了，我便不打扰轻儿休息了，先行告辞。”
语罢斟上一杯酒，递与阿三，随后轻笑一声，便离去。
阿三仰头饮尽烈酒，伤口的鲜血倒流进眼里，染红了目光，整个世界都变得血红腥臭了起来。酒是好酒，却流不进心里，醉不了自己。自己不过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废物，这一生都在为别人而活。
卫澜轻手握拳状，咬牙站起身，目光深深纠缠在前面那个人身上，那是愧疚，无奈，和一丝丝缠绕如织的心疼。
阿三却恍若未觉，只是放下酒盏，拱手垂目道：“打扰卫大小姐了，告辞。”
卫澜轻眼睁睁见他离去，却是动弹不得，直至紧握的手开始发疼，身体冰凉，麻木，她才跌坐在绣凳上，久久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