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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谁人道不见长安（二）
书名：狐如不爱 作者：宝兄荒陌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6 字数：3162
伤口如果不愿意暴露的话，是会糜烂的啊，总有一天会深可见骨，总有一天会疼至肺腑。不愿意相信的真话，就像伤口在我心上糜烂，一点点吞噬我的心脏，装着你的，我的心脏。然后眼泪，终究会淋湿那里面，你微笑的脸庞。
长安城，如归客栈。
“那名僧人法号寂初，是寂蓝的孪生弟弟。”花云起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他们都是孤儿，被从前的了无住持收养。寂蓝自小天赋异禀，能力在同辈中都能算是佼佼者，于是被了无住持指定为住持。了无住持圆寂后，整个罗刹寺便由寂蓝住持。”
“而寂初，好像并无特别之处，在整个罗刹寺中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沙弥，罗刹寺中像这样的小沙弥自五岁到六十岁，至少有上千人。虽说他是寂蓝的弟弟，可是也没有什么特权的样子。”
“一个光华如珠，一个平淡若尘。”破月霜微微笑了笑，令那月光都黯然失色，“这兄弟两个，竟是天壤之别。只是若是我，倒是更愿意接近尘土。”
“他们是长得一模一样啊，但是气质岂止是天壤之别。”颜又暮因被那寂蓝陷害又抓走，心中忿忿，只是哼了一声道，“只不过月亮说的错了一点，我看寂蓝才是尘土，那寂初倒更像圆润的珍珠。”
“这我赞同。”花云起笑起来，“听那凌大娘说，寂初常常带了寺中的斋菜来分与那条街巷中的贫苦人家，如此风雨无阻，已是十余年了。因凌大娘早年守寡，带着两个孩子艰难度日，所以才与他熟识。不过这些从前安儿倒是没有跟我说过。说实话，在千越山上，安儿提起他们并不多，从前我也只知道他本姓凌，还有个妹妹叫定儿，当初记得这个名字还是因为与他的名字合起来叫做安定。”
“原来这样，怪不得看着寂初就比寂蓝顺眼很多。”颜又暮又哼了一声，若不是为了躲避寂蓝的追杀，他们用得着千里迢迢跑到这里么？原本她就是来寻月亮的，如今月亮找到了，她也许也应该回去了。只是……这非白谷外的世界，无论是否凶险，还是让她眷恋。
破月霜勾唇一笑，伸手摸摸颜又暮的脑袋：“木头不知道原本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么？”
花云起瞥了他一眼：“不要教坏狐狸啊。”
阿路默默往嘴里塞着桂花糕，好像他们说什么他都不在意的样子。他目光垂下，掩住所有表情。其实世间好坏他也不明白，大姐很好，大姐总是带给他最喜欢的吃食。二姐也很好，二姐总是把最好的东西先给他，什么都为他着想。可是大姐离开了，二姐的冷眼让他感到不安，他也许从来都没有真的了解过好坏。
“可是我们真的要在这里一直躲着吗？”颜又暮蹙眉，一脸苦恼，“况且，谁知道什么时候那寂蓝便追了回来，这里可是他们的老窝，我们肯定逃不过的。”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破月霜的手，好像藉此能够获得足够的安全感。
“若是不想被抓到，便只有一个办法。”破月霜拍拍她的手背，朝她笑了笑，笑得妖冶却莫名令人安心，“便是主动出击。”
“你真要如此？”花云起一惊，几乎起身。
“明日便去造访罗刹寺。”破月霜勾唇一笑，如是道。
却见阿路捧着桂花糕的手抖了抖，落下一片碎屑。他快速低下头，掩住眸中诧异神情，一口一口咬着桂花糕，却已食不知味。
罗刹寺。
这是整个长安城最安定平静的地方，就像是这座繁华而又孤冷的城市的心脏，一下一下，循着它应当的节奏，缓慢而又坚定地跳动着，一点一点，将所有的血液集聚，然后再舒展到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有华服的妇人，有褴褛的乞丐，他们都循着长长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走。香火缭绕中，每个人的面上都只有虔诚与信仰，缓缓的钟声传来，如同浸润灵魂一般舒心。
面上蒙着轻纱的少女扶着一名年过古稀的老者，缓缓走在台阶上，来往匆匆的路人都为他们自动让开了道路。而少女身后还有一个淡绛色罗裙的妇人，手中拉着一个笑起来有两颗小小虎牙的可爱的男孩。妇人面上的表情很是愁苦，而小男孩的笑容较之便显得更加灿烂如光。
“暮儿姐姐，我饿了。”小男孩突然停住了脚步，扯了扯前面少女的衣角，面上泫然欲泣，看着便令人心疼万分。
少女回过身，眸子满是笑意地望着那妇人，声音恶寒地说：“娘，桂花糕。”
妇人不自觉地抖了抖，然后咬牙切齿地从包袱里取出桂花糕，恶狠狠地扔给男孩，男孩接过来笑嘻嘻地扯着少女的袖子，递了一块桂花糕给她，少女愣了愣，却伸手递给了那个古稀的老者，老者笑了笑，接下桂花糕。
“原来，这便是罗刹寺啊。”
少女一往无前地跑了上去，惊叹一声。那面前的寺门敞开，竟是院落式结构，走过山门便是天王殿，殿中亦有不少人参拜，正中的弥勒笑容满面，甚是和蔼。
随后的三人亦随之踏入殿中，只见殿中壁画虽未金碧辉煌却是细腻传神，想来也是大师之笔，无数年的传承。一旁的小沙弥看来竟只有那小男孩般大小，跑过来朝着四人施礼：“阿弥陀佛，施主可要上香祈福？”
那老者微微咳嗽一声，道：“老朽与贵寺寂蓝住持乃是旧识，此次携儿媳小孙前来，便是想叩访故人，不知小师父能否通传一声？”
那小沙弥竟也不惊讶，只是又施一礼：“阿弥陀佛，施主请随贫僧到僧房稍待片刻，贫僧这就为施主去请住持。”
随后一行人便跟着那小沙弥来到了待客的僧房，只见那僧房虽是朴实素净，却也通透亮堂，小沙弥将众人带到之后便行礼离开了。
“哇，这里不错诶，想不到一个罗刹寺而已，竟也有这么大？”颜又暮有些不耐地扯下面纱，在僧房里仔仔细细摸了一圈。
“整个罗刹寺有一百二十间客房，僧房更多，有三百六十间。”花云起瞧着她好奇的模样好笑，便也忘了之前的事，细细讲解起来，“要供应这么多人的饮食，香积厨也有六十四间，斋堂三十六间。所以整个罗刹寺能容下一千多人，并保证若是所有客房与僧房住满的话，积粮能供应所有人三个月之久。更何况这罗刹寺有上百亩良田，僧人们多是自给自足，因此这百年古寺倒是长久不衰。”
“原是如此。”颜又暮叹息了一声，然后又缠上了破月霜，“月亮，上次你说的那什么了无，你是怎么认识的？”
破月霜却是微微一笑，那刻意画上的皱纹与贴上的白须并不影响他的妖媚，他缓缓道：“木头可还记得幽奴？”
“自然是记得的。我来千越山还是幽奴姐姐让她的手下阿三带我的呢。”颜又暮疑惑地歪了头，“可是，那什么了无与幽奴姐姐有什么关系？”
“我们遇见幽奴时，她可是正在逃亡？”破月霜望着她的眼睛，笑意渐深，“她逃的，便是这了无。”
“咦？了无要抓她吗？原来这个了无也是个坏人啊，怪不得教出来的徒弟也那么坏。”颜又暮皱皱鼻子，她向来不放过损寂蓝的机会。
“也许是，也许不是。”破月霜转而换了话题，“说来，不知那寂蓝什么时候会回来。我们在这里倒也呆不久。”
“是啊是啊。”颜又暮丝毫没有察觉，忽而又开心起来，“小起侄子，你不是说这儿有那么多间房子吗？阿路，我们去转转吧。”
“好啊，暮儿姐姐。”阿路软软的手拉上了她的手，仰头朝她笑着，一脸天真无邪。
眼见着二人出门，花云起的目光沉了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花公子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了。”破月霜整了整长衫，目光雍容，“我们之前不是已经达成一致了么？莫非花公子有什么异议？”
花云起微微眯起眼：“别以为我是那狐狸那么好戏弄。说起来你才是那只狡诈的狐狸，我不知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是寂蓝的命还是旁的什么东西。若是寂蓝的命，我不信你是斤斤计较到要为千越的事千里迢迢到这长安来涉险的人，若是旁的……我也不好说了。”
“若是我都想要呢？”破月霜蓦然抬起眼，目光中竟是讥讽，“你随时都可以离去，没有人能够限制你的自由。木头也一样。”
“你莫要装傻！因为那蛟珠的事，我们早已经……难道……”花云起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破月霜。
“我们早便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破月霜好心地帮他把话补完，然后站起身，“花公子若是有此闲心，还不如想想怎么挽回你的师兄，我说的可对？”
“你……”花云起目光忿忿地站起来，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施主，住持外出云游未归，请施主先去客房休息，待到住持回来，贫僧再行通传。”
那声音微热，在门外的寒风中飘散。花云起移开目光，看见站在门口的僧人，一袭僧袍素净，目光温和有礼，淡淡的，纯良清澈，暖透心扉。
破月霜还之一笑：“有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