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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从此无心爱良夜（三）
书名：狐如不爱 作者：宝兄荒陌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6 字数：3234
无人知晓那时候他的心情，也许他能拼上的，能付出的，不过一条命而已。没有人知道在她心里，他有多重，是不是重过了她自己的性命。听过故事的人叹罢笑罢，再走上自己的路。而说书的人，惊堂木一拍，又是下一个故事的诞生。
“子染，子染，你看。”
那声音妩媚婉转，偏偏一听便能听出其中的欢喜。素衣的女子青丝绾作松散的发髻，上面斜插着一支白玉芙蓉簪，面容妩媚秀丽，笑容一望便令人心生好感。美到极致的女子，偏偏却有一双纯净的眸。她挽着清朗的男子的胳膊，笑着指给他看一株盛放的桃花。
“幽儿喜欢桃花？”安子染伸手，折下一枝开得最好的桃枝，递给幽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幽奴像是有些嗔怒的样子，接过桃枝：“子染说的什么意思？幽儿向来不是宜其室家的好女子。”
说着她放开他的手，一个人转到一边。安子染拉她过来，微笑染在嘴角眉间：“桃花开在野外是妖娆光华，移栽室内便是满室生香，安静内敛。幽儿，你便是子染的桃花。此生，子染必定娶你作妻。”
幽奴面上终于染上笑意，回过身：“子染安慰幽儿的玩笑话呢，幽儿知道，子染是安家独子，子染的爹娘也不会许子染娶幽儿做妻的。”
“子染绝无玩笑。”安子染竖起三根手指，“天神在上，安子染誓娶幽儿为妻，若违此誓，安子染情愿不老不死，一世孤独。”
幽奴掩住他的嘴：“我信便是。幽儿要一世伴在子染身侧，不离不弃。”
安子染搂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温热的吻落在她眉心：“幽儿，我要你明白，就算你离开了，我还是会守着誓言。”
幽奴微微低下头，面上泛起微红，淡淡延至耳畔，在那如玉的肌肤上恰若桃之灼灼，光华无双。
那一日突然大雨倾盆，闪电如剑。
而屋内却是满堂艳红，红得肆无忌惮，红烛，红帘，红的窗花，红的绸缎，红的凤冠，红的长衫。对视一笑的两个人，面上也染着火光一般的红，淡淡的，满满的。
一场婚，两个人。
其实足够了。
换上了红杉的安子染，连长发也用红色发带高高束起，面容清朗却偏偏染着烟火，那样的温暖看起来便触手可及，笑意清浅在眼角眉梢。
凤冠霞帔的幽奴是颜又暮从未见过的模样。从未见过幽奴珠钗步摇的盛装模样，此刻所见，却是倾尽所有都无法描述的美，那些看起来俗气的金银在她身上反而更衬她的清丽妩媚，她微微笑着，没有盖头，她就那么直直地望进安子染的眼里，像是在望着一世的珍宝。
可惜啊，若是时间停在这一刻，就在这一刻卡住，再也不走，那么后面的悲伤，都无法上演。
只是从来不曾有不需要付出的幸福，每一个愿望背后都是残忍与无助。
当天空闪过第三道闪电的时候，这间屋子闯进来另一个人，恶狠狠地冲到他们面前，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那是个女子，眉眼秀气，却偏偏在这一刻带着几分狠戾。
幽奴的脸偏向一旁，步摇狠狠打到她的脸，生疼。许久没有的，疼的感觉。她没有回过头来，没有看那一刹那安子染的表情。
“小菊，你干什么！”安子染拉住了那个女子还要向下扬的手腕，声音急切而愤怒。
兰小菊愤恨地甩开他的手：“表哥！你给我看清楚，这个贱人，她是个妖怪！”
“妖怪”二字一出口，幽奴心中一声苦笑，面上的痛却还没有消，只是不再是红肿的痛，而是一种丝丝缕缕浸入骨髓的痛。
“小菊！就算你不喜欢幽儿，也不能这样说她！”安子染的声音笃定，他没有回头，将幽奴拉到身后挡住。
幽奴伸手，触到自己的左边脸颊，再也不是温润的肌肤，而是滑腻的，细细的鳞片。她抬眼，看见面前的背影。这是她深爱的人，直至这一刻，他依旧相信着她，依旧，将她挡在风雨之后，给她一整个世界的安宁。
颜又暮在一旁看见她面上的神情，悲痛到不能言，那样深的眷恋，深刻在眼底的温柔，看着那背影，好像，那便是她的全世界。
“表哥！你好好回头看看！她明明便是个妖怪，你竟是为了她放弃了姑夫的期望，毁了我们的婚约！”兰小菊像是要疯了一般怒吼着，伸出手要去抓幽奴的脸，却无奈中间隔着安子染，始终不得手。
“好了！小菊，毁了婚约是我的错，并不关幽儿什么事。”安子染眸子里满是愠怒，伸手打开她乱抓的手，“你莫要在这里胡闹！”
直至这一刻，他依旧，没有回头。没有怀疑，全心的信任。她突然垂下眸去，此刻她心中全然是欺骗的愧疚，不能言说的，满满占据着她的心。
她缓缓踏出一步。
“不要！”
颜又暮大喊着，挡在她面前。却见她直直穿过了自己，往前走去。这才明白，自己在这一场故事里自始自终都是旁观者而已，她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子染。”她微微仰起头，这样能够看清他的表情，亦能，阻止眼泪落下。安子染侧过头，一瞬间的震惊。
“子染。我该离开了。”幽奴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都不愿错过，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后面的却再也说不出来。
兰小菊几分得意，看着无话可说的安子染，看着左脸一片密密的青色鳞片的幽奴，她面上的笑意忍不住扩大，看起来几分狰狞。
安子染手微微抬了抬，像是要拉住她，却最终，握手成拳。
“对不起。”幽奴笑起来，眼眸还如之前一般幽昧，可是此刻她的微笑像是一根刺，将自己变得尖锐而微小，深深扎进谁的心里，“忘了吧。”
她径直朝着门外走去，眼泪终于落下来，一点一点，渐渐如雨下。
“妖孽，哪里逃！”
突然响起的声音亮如洪钟。安子染一愣，然后匆匆冲出门去。
“表哥！”兰小菊跺跺脚，也跟了出去。
门外院中，桃花已谢，枯萎零落一地。而一旁的幽奴抬手擦去唇角血迹，笑得如斯妖娆。她墨色的眼眸中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绿，便显得愈加冷凝艳绝。另一边与她对持的是个僧人，白须如雪，手持法杖，竖起的掌上挂着一串佛珠。
“我倒是兰小菊怎么突然开了窍，原是你。”幽奴眼眸微微一眯，像是在看着猎物一般玩味，“罗刹寺的了无住持没想到竟是如此空闲？”
“阿弥陀佛，妖孽，你擅闯敬天本就是罪，如今坏人姻缘，擅嫁凡人，更是罪上加罪，还不伏诛！”了无的声音稳如山岳，声声震人心脉。
“哈哈哈哈哈……”幽奴突然仰头笑得肆无忌惮，甚至笑出了眼泪来，“坏人姻缘？呵，是我这妖孽坏人姻缘，爱上凡人，是我，痴心妄想！”
安子染突然身子一震，他紧紧看着她的眼眸，那样的笑与眼泪，掩埋着怎样的痛苦呢？他从来都不相信这样一个人，前一刻还将嫁他为妻，许诺一生不离的人，竟是，全然在骗他么？
仿佛察觉到他的目光，幽奴回过头，依旧未收的微笑，眼泪却一颗一颗掉落：“许是幽奴福薄，承不起安公子深情如海。若有来生，愿，再不相见。”
“幽儿！”
那法杖带着刺目的光辉朝着她挥来。她竟像是一心求死般，再不躲闪，闭上眼，眼里的泪缓缓流过她的心。
破空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她嗅到了温热的，鲜血的味道。
蓦然睁开眼，却是安子染倒在他面前。
“子染！”
幽奴的声音尖利，穿透天空的悲伤。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停不住地落在那张温暖的脸上，那样的红衣，染着大片的鲜血，显得更加鲜明而刺眼，像是一刀刀剜掉她的心脏，疼得她缩紧了手，将脸挨上那张染着鲜血的脸。
“子染……此生……唯一憾事……便是……不能唤你……一声……”那最后两个字许是无力，他说得声音很轻，可是表情却很用力，微微皱起眉，满是鲜血的面容嘴角却还翘着。
幽奴却从他的唇形看出那两个字，最后两个字。
是，娘子。
“啊——”
安子染闭上眼睛那一刻，一声厉啸冲天而起。她身形一摇，变作一条巨大的青色长蛇，吐着猩红的芯子，目光冷而悲伤。
兰小菊尖叫一声，早已晕了过去。
“阿弥陀佛，何苦再做纠缠？”了无摇摇头，那串佛珠一扬，他微微颔首，口中念咒。
“嗖嗖——”
那佛珠顿时如箭矢般朝着青色巨蛇飞去。青色巨蛇口中吐出青绿色烟雾，那佛珠在烟雾中失去速度，而后一颗颗落在地上。
了无此刻已飞身而起，法杖一挥，朝着巨蛇的七寸狠狠击去。
“呯——”
却是金石相击之声。
巨蛇转头，见到一名黑袍的男子，手握黑色弯刀，目光很冷很平静，一挡之后，将弯刀换了左手，右手无力垂在身侧，唇角有一丝血迹。
“主上，阿三来迟。”阿三的声音依旧冰凉。
幽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使是他们二人联手也是打不过了无这老和尚的，他是，要她逃。
幽奴瞬间卷向那安子染的尸身，却如同被烫到一般尖利地叫了一声，目光剧痛中满是不舍与眷恋。
此刻，她只能，离开了。
青光并着黑影瞬间闪过，已是消失不见。
了无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目光平静而无情。
“阿弥陀佛，情深不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