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城主府。
钟明洛听到门卫报公主莅临,忙代父前来迎接。
一出大门就看到一辆贵气却不张扬的马车前,一个披着白色狐裘带着同色软帽的人背对门口而立,而她身旁站着的人让他一见便皱起了眉。
先不管其他,把公主请进府才是大事。
他快步走过去对着正主弯腰拱手:“公主殿下,家父出门尚未归来,不能亲来迎接,还望公主海涵。”
低垂的目光可以看到那拖在地上的狐裘被轻轻扬起,那人转身看着他。红色的裙脚晃的他心中一动,让他感觉她该不是跋扈的人。
“在下钟明洛,城主正是家父,望公主不弃,可否由在下代父接驾?”
那人开口,声音在头顶弥漫,微低的声线有些柔媚,却被那两分沙哑的音色衬的慵懒而舒服:“也可。”
钟明洛闻言心道:这位公主似乎与传闻不甚相似,人品该是不错的。
手垂下,直腰抬头,那貌似蔷薇神似红莲的女子,淡淡的一眼撇过来令他心头一颤。
“是你——”
扶疏第一次着女装外出,雪白的狐裘下一袭红衣娇艳如花。白绒的软帽压在一头及腰青丝上,白玉般的脸颊上因上了妆透出丝丝红光,一改往日的苍白。
红唇轻抿似花瓣般娇美,除了腕上的一只墨玉镯,再无任何配饰,却更衬的人肤若凝脂眸似星辰。
一身乍看耀眼夺目的红衣,再看却是越发凸显出她满身浑然天成的高贵。眉宇间清雅的气质,让人不敢直视。
扶疏极浅的一笑:“是我。”
哞光骤然冷如冰,钟明洛二话不说拔出身旁同行侍卫的配剑寒光湛湛的指向她眉间:“大胆妖人!竟敢假冒公主!罪无可恕!”
一旁的莫轻狂顿时傻眼了,赶紧上去拉住:“钟兄淡定啊淡定,这真是公主殿下,快把剑收起来小心伤了人可就麻烦了。”
一甩袖子把莫轻狂的手挥开,钟明洛头痛的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莫兄,你平日里胡闹也就罢了,如今怎的竟与这妖人勾结在一起,若是让伯父知道不知又会气成怎样。”
莫轻狂被训的挺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偷眼去看扶疏的表情。
扶疏斜了他一眼,面色清冷的对钟明洛说:“钟公子,本宫劝你说话前想想后果,小心祸从口出,使令尊费神。”
钟明洛再次举起剑,怒不可遏的看着扶疏:“妖人!大言不惭,今日我便拿了你,为民除害!”说着就要出招,却又被莫轻狂扑上来拦住了。
“钟兄啊~莫闯祸呀,兄弟是为你好,这真是公主真是公主啊……”莫轻狂快哭了,这两边都得罪不得啊,真是难为死他了,这钟兄又是个一根筋,难办啊难办!
扶疏仰眉微微偏头看向远处,而后回头轻笑:“公子口口声声说本宫是妖人,还要拿下本宫为民除害,本宫却不知自己究竟怎么危害人间了,能让公子如此激动,欲杀之而后快。”
钟明洛闻言冷笑:“好一个不知,若你真是公主那我也就信了四个月前惨案也只有你这样歹毒之辈才做的出……”
“住口!”
一道威严的怒喝打断了钟明洛的话,猛的扭头,果真是父亲……
钟祐怒视了儿子一眼,对扶疏弯腰拱手:“臣接驾来迟,怠慢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同时身后的侍卫及下臣齐齐下跪称道:“恭迎殿下蒞临~~”
扶疏微微一笑,伸手扶了他一下:“钟城主客气了,本宫此行乃是微服,不必劳师动众,也无需太过拘泥于礼节。”
钟明洛看到如此情形,不由心下着急,就想告知父亲扶疏的底细:“爹,她是……”
钟祐瞪了他一眼,眼里全然是警告的意味:“无需多言,是不是公主我比你清楚。殿下当年所作所为无一不是为了江山社冀,为了我皇陛下。休要道听途说毁殿下声誉!”
钟明洛见父亲如此,不禁硬生生忍下了话,撇过头生闷气的同时不忘横了一眼近墨者黑的某人。
莫轻狂不由被瞪的浑身一抖,往扶疏身后躲了躲。
这边钟祐已亲切中带着恭敬的对扶疏笑语:“臣教子无方,让殿下见笑了。”
扶疏也笑的和善:“无妨。”
“殿下请入府。”钟祐毕恭毕敬的施礼。
扶疏浅笑点头:“好。”
扶疏被礼让得走在前面,钟祐落后一步边指路边寒暄:“不知殿下今日可是为了二殿下而来?”
“确是来接青弟的。不过,也是因为许久未见城主,难得到白阳城一趟,特意前来拜访一番。”
“原来是这样,殿下有心了。上次能在朝堂上一睹风采当真是毕生难忘,想不到时隔几个月竟又得见殿下,真是臣的荣幸。”
忽听得时间又去几多,扶疏不由感慨:“四个月,时间过得真快啊。想想初次相见,便是四年前的事了,这不知不觉竟又过了这么久了。”
钟祐亦跟着点头:“是啊,时间总是不待人的,难为殿下还记得清楚这些陈年旧事。”
“每每总是与您片刻相见,却不曾有机会得以交谈。我还曾惋惜,若是此生都不能与您相交,那必是扶疏此生最大的憾事了。”
“殿下说笑了,臣何德何能能得殿下如此厚爱。”钟祐笑了,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的确明事理的很。
扶疏谦逊的拿出后辈的姿态,继续好言:“您太谦虚了,兄长曾多次提起您,总是说您是如何如何的爱民如子,公正廉明。钟家每一代家主莫不是先天下,后思己。实在是我玄鸣之福,万民之福。”
“少君?”钟祐疑惑。
扶疏正色:“正是。”
眼神转了几转,钟祐回过神来才谦虚:“真是谬赞了,城里近来发生的多起命案想必殿下已经听说了吧,臣真是惭愧。”
扶疏想起那事也是皱眉,却又摇头:“您不必自责,此乃人祸而已,我始终相信因果循环,恶人终会自食其果。这不是,前几天那场婚宴不是把所有的真相都揭开了嘛,老天爷是在看着的。”
“是啊,善恶到头终有报。”钟祐感慨地叹。
扶疏浅笑,转念又道:“对了,不知这些日子,青弟在府上可有给您添麻烦?”
对于扶疏突然转了话题,钟祐一愣,忙顺着她回答:“啊……没有,二殿下为人亲和,心思细腻,从不曾给臣添得一丝一毫的麻烦,倒是常常念叨殿下您。”
扶疏闻言欣慰的笑笑:“是吗?那也是叨扰府上了,想来您定是为了让他住的舒心,没少费心思吧?都怪我偷懒,才会把人交给您。”
“哪里哪里,让殿下住的舒心是臣职责所在。”钟祐继续谦虚,总之谦虚一些总没错,尤其是在皇家人面前必不可少。
“还是要说声谢谢了。”扶疏真诚的道谢,对于这个弟弟,她可是不愿他多受一丝伤害的。
“殿下您太客气了。”一路交谈,终于到了地方,钟祐忙请扶疏上座。
扶疏浅笑落坐:“您也坐。”
钟祐并未让旁人跟来,只领了扶疏进来,扶疏也有意不让莫轻狂跟着,此举二人皆心领神会,看来是都有事要私下里说了。
“殿下请用茶。”钟祐接过仆人送来的茶水,将其摒退了去,挽起袖子亲自为扶疏沏茶。
扶疏笑着接过:“有劳。”
“殿下亲临可是有什么事要和臣交代吗?”终于可以说正事了,钟祐自然端出臣子的本分。
扶疏也是正了神色:“倒没什么大事。我看您才是有事想要问我,还是您先说吧。”
“那就好。臣只是听说陛下龙体欠安,不知可有大碍?”钟祐试探的问。
扶疏心知他会有此一问,便也轻易地接口:“此事我也听说了,不过,那时我人已不在王都,并不知具体情况。但依父皇并未张扬,且平素里一切照旧之状来看,定是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钟祐摸着精短的胡子笑说。
扶疏眸光一敛,笑了:“我想,您最想问的是父皇的心思吧。我知道,那场风波到现在还让大家寝食难安。如您老这般聪明之人定然是看出此事全是父皇授意,所以,才要问我了。”
“臣惶恐,还请殿下明示。”钟祐虚拂了把汗,不耻下问。
扶疏敛了笑,沉吟道:“父皇现在一门心思的想要把实权巩固在自己手里,我也不好说他会做到什么地步。可我确是担心,若是真有一天他做到了,那么,他一个喜怒,怕是都要动荡天下了。”
钟祐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问:“殿下此言何意?”
扶疏抿了口茶,这才悠悠地说:“我听说,二十多年前,父皇并不想继位……”
钟祐沉默,二十多年前的事,他确实知道一些,那么……:“臣明白了,只是此事重大,殿下万万不可随意对旁人说起,凭的惹来事端。”
“我明白。”扶疏点头。
“那殿下的事又是什么呢?”钟祐笑问。
扶疏沉吟了一会儿想好措辞才开口:“这个……您觉得我兄长与青弟之间,谁更适合坐那个位置?”
“这……臣不敢妄言。却不知殿下为何想起了这事?”钟祐老奸巨滑地独善其身。
扶疏勾唇,毫不在意的轻笑:“只因兄长曾对我说,天下,不是他想要的。”
“喔?少君如此说?”钟祐忍不住惊讶。
“正是。”扶疏郑重的点头。
钟祐想了一会儿才回复:“……臣明白了。”
扶疏笑了:“我知道,您是个聪明人。若有一日有求于您,还请多多费心。”
“臣谨记。”钟祐凝眉,终是应了。
扶疏松了口气,这才顾得上另一件事:“那好,我这就去见青弟。听您说他总念叨我,想必见我来定是十分欢喜的。”
“是,臣带您去吧。”钟祐恭敬地起身。
“好。”扶疏笑着点头,放了杯子。
「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还是一副孩子的样子。」
修建的格外雅致的院落里,傅邵青正在蹙着眉头给一盆长青盆栽修剪枝叶,听到有人进来也顾不得抬头。
“殿下您快放下,这种活儿怎么能让您来做呢,丫头们都哪去了?”钟祐一进来就看到此景,顿觉尴尬,让扶疏亲眼看到自己的弟弟,唐唐二殿下竟然做下人该做的杂事,真是惶恐的紧。
傅邵青依旧认真的剪着,随意的回答:“我让她们去歇着了,是我自己要做的,您别怪他们,我就是闲着闷得慌。”
钟祐举袖擦擦汗,尴尬的对扶疏笑笑,私下瞪了一眼身后跟过来的管家。
扶疏笑着摆摆手,放轻了脚步向那专注的人走去。
傅邵青正一门心思跟盆栽较劲,忽听耳边那熟悉的声音在唤:“青弟……”
恍然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瞬间心里狂喜得一发不可收拾,也顾不得什么盆栽了,忙转身:“姐……”却未注意手中的剪刀刺破了另一只手,血立时溢了出来。
“啊……”吃痛地低哼出声,马上有一双微凉的手捉住了受伤的手,一块质地极柔软的锦帕压住了伤口,看着锦帕上如玉的手指顿时觉得痛楚轻了许多。
“快传大夫。”扶疏扭头吩咐,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让钟祐看的欣慰,转身吩咐下人去把府上的大夫请来。
扶疏担忧的看着他流了一手了血,心下浮躁:“怎么这么不小心,伤了筋骨可怎么办!”
傅邵青发自内心的笑了:“小伤而已,你不要那么紧张了。我只是突然听到你的声音,太高兴了,没注意到。”
扶疏抬头看着他,嗔怪的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就还是一副孩子的性子。”
傅邵青不好意思的低头,面上微红却是笑意未收。
终于大夫来了,傅邵青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被大夫鼓捣来鼓捣去,一只手被扶疏握在手里,脸上笑意一刻也不减。
终于大夫来了,傅邵青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被大夫鼓捣来鼓捣去,一只手被扶疏握在手里,脸上笑意一刻也不减。
样貌斯文的大夫清理了伤口又撒了药,小心的包扎了才恭恭敬敬的行了跪拜大礼:“禀公主殿下,二殿下的伤只是伤到了皮肉,并无大碍,小心照顾着不出十天定可痊愈。”
扶疏点头:“好,你先下去吧。”
“是。”大夫将那瓶上好的白药放下,目不斜视的退下,让扶疏深觉钟祐用人之仔细,连个大夫都有这般修养。
钟祐这时才开口:“既然二殿下受伤了,那不如二位就在此多留几日,等伤好了再走。”
扶疏正低声询问傅邵青感觉如何,听了此话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自己在这儿已经耽搁了太久,想想这就两个月左右了,实在是不应再逗留,便婉言谢绝:“还是不了,叨扰这几日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况且我们还有事,明天一早就要离开了,客栈那里打点妥当,就不多留了,下次再专程拜访。”
“这样啊,也好。那二位殿下一路小心,冬天路滑不好走,切莫贪快才好。”
“记下了,多谢费心。”
大门外,钟明洛一待扶疏等人走远,便要与父亲说道说道。
钟祐看着越来越远的马车,对他摆了摆手:“无需多言,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只是有些事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这位公主确实不简单,但为父相信自己的眼光,她不会是什么坏人。”
“可是……”
“好了!听为父一句,不要去找她的麻烦,别以为前些日子你们之间的事我不知道。”
“父亲原来你都知道。”
“吩咐下去,今天发生的那些矛盾不许往外传,也不许私下议论。”
“是。”
「启程!」
第二天一大早,扶疏一行四人就上了路。
今天天气依旧不错,坐在马车前面充当车夫的莫轻狂歪了歪头,看着身旁歪在车门边闭目养神的七月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外面用绒布包了一层的马车虽然看起来里面空间挺大,却很暖和的样子,车帘也是厚厚的绒毛质地,挡风又保暖。
里面就更暖和了,内壁上也附了纯白的长绒垫,柔软而漂亮。脚下和三面的小坐榻上都铺着厚厚的老虎皮,榻上分别放了条纯黑的狐裘质地恩小被子,真个是奢华!暖和!
扶疏仅着了一件宽松的白色纯棉儒裙,半躺在后面的小榻上,身上搭着小狐裘被子,身后垫了个靠枕靠着车壁看书。手里的妄世书由着她的心思显现出各种古籍的内容,丰富多彩,看得她聚精会神。
左边,傅邵青端端正正的坐着,小被搭在膝上,手里拿着一卷书简,时而低头看书,时而抬头看看身旁的人,面上笑意一刻不减。
忽然马车歪了一下,车里一阵动荡。
傅邵青一个没注意脑袋嗑在了车壁上,“咚~”地一声疼的皱起了眉。
扶疏也是身子一歪,抬头见了忍痛捂着头的傅邵青,眉头皱起。
“莫轻狂,你搞什么!”
外面,莫轻狂一手握着马鞭一手紧紧搂着歪进怀里的人,脸上笑的开心嘴上却是委屈的说:“不好意思啊殿下,小人第一次驾车,有些不熟练。”
“那就让月来。”扶疏一手撩着车帘一手放在膝上,曲膝半蹲在车门边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冷声道。
浑身一抖,莫轻狂骨头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一脸阴沉的样子默默收回了抱人的手,尴尬的笑笑:“他自己摔进来的……”
感觉紧箍着自己的手松了,七月赶紧起身坐好,扭头狠狠瞪了一眼暗算自己的人。
扶疏伸手拉住七月,扭头对莫轻狂说道:“莫轻狂你听着,车要是再抖一下,我就把你扔下去。”说完拉着七月进了马车。
傅邵青看着扶疏又躺下,一如先前的姿势看着书。这才扭头看向对面斜靠在榻上的七月微微一笑,复又低头看书。
七月回报以一笑,扭头看了看认真看书的自家主子,倾身靠在小榻上暗自叹了口气。总觉得主子这趟出来变得占有性很强,也不知是他多心了还是因为发生这几多变故,而造成的影响。
外面,莫轻狂正默默地捶胸顿足:没人性啊~竟然让爷一个人风吹日晒当车夫!殿下有了美人就没人性啊没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