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听了他那慵懒魅惑的声音感觉骨头都快酥了,再一听了他的话嘴角不自觉的抽搐起来:“一……千两……真是不高啊……”
一千两白银是多少你知道吗?足够一家平民丰衣足食的过四五年了,拿来买这男人的一夜,是谁疯了!
江南的嘴角也在抽搐,心说:这个雪舞,又拿自己开涮,我是那么喜欢钱的人吗?才不是呢……我只是比较喜欢花钱。
闲在一旁喝茶的弄旨分明将几人的心思瞧的清楚,有些头疼的揉着太阳穴放下茶杯:“这儿的规矩是寻欢请到艳骨阁,点了谁的名儿谁就会去陪,而这繁侵楼里的人是不陪客的。”
“价钱方面嘛,不管你找谁,都是从一百两白银起价。”
清冷的声音让几人纷纷侧目,弄旨眼神淡然如风地看向扶疏,极浅的一笑,“当然,不陪寝的话就另当别论了,五十两起。”
至身事外的风月小心的举袖擦了擦汗,转身溜了出去。
今日天时不对,地利不顺,人和不圆,不适宜看戏,还是早早离去的好。
眨眨眼,再眨眨眼,扶疏偏头看着弄旨的表情让人捉摸不透:“如果我非要点你们呢?”看来此人就是正主了,就这性子,估摸着还要费些心思才行。
“也不是不行的。”雪舞心思一转,倾身攀上扶疏肩头,修长的手指探入狐裘隔着布料轻轻地从扶疏刻意掩起的颈部一路滑下摸到锁骨,慵懒的嗓音透出丝丝撩人的情欲,“公子有谪仙之姿,雪舞自愿作陪。”
本能地捉住那只手,扶疏只觉被他弄得浑身发痒,还真是不习惯旁人碰自己。原本只是想弄清这些人的底细,却没想到不知不觉就发展到这个地步,真是……今天这个雪舞竟让她十九年来第二次脸红了……等等,淡定,淡定。
深吸一口气,扶疏心里已经做出决定,退开一步逃脱雪舞的魔爪,直面以对三人:“我是为那一印信而来,还望各位直言相告。”若非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为的是那汗巾上的印信,江南不会替弄旨揽下,雪舞不会对自己这般倒贴,弄旨也不会如此淡漠的抽身事外,如此种种皆不过是试探。
既然都心知肚明,何不摊开来讲。
弄旨看清她相貌时眼神微不可察地一变,随即轻笑:“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扶疏公主驾到啊,有失远迎。”
江南和雪舞俱是一惊,同时提了内力警惕的看着扶疏。
早已看出她是女子,也知能看出那印信意义的人绝非常人,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人。
扶疏眉稍轻扬,毫不在意身边的剑拔弩张,旋身在弄旨身旁落坐,随手拿起一只杯子嗅着茶香漫不经心的说:“远迎什么的就不奢求了,我只盼能得不计前嫌小叙一番,足以。”
弄旨看着她的眼神波澜不兴,抬手轻挥,雪舞江南知趣的离开。
弄旨轻笑,拂袖间暗香浮动:“这么多年过去了,玄鸣国早已称霸西地,堂堂玄鸣国的公主何须要看旁人的脸色。”
扶疏懒懒地歪在椅背上,并不在意弄旨话语间的不善,抬手随意的挥散那扑鼻的香味。迷香这种东西虽然对自己没什么效力,闻多了却也没什么好处。
拿出那块汗巾递到弄旨眼前,浅笑着说:“还给你。”
看了那汗巾一眼,弄旨没有接过反而偏头看向她,满面清冷的说:“我以为,照扶疏公主以往的手段大可以知会城主一声,只需区区几百精兵,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踏平此地。”
挑眉敛笑,扶疏回看过去的眼中一片清明:“若是我想要那样的结果,此法的确不失为首选。”
“喔?”弄旨会意的一笑,抬手取过一只杯子,取了搁在碳炉上温着的茶壶亲手为她沏了一杯,“那公主想要什么结果呢?”
不客气的端来小啜一口,扶疏微微勾唇,抬眼看去,淡然回道:“我说我并无恶意,你信吗?”
弄旨盯着她看了许久,四目相对,空气仿佛都凝结住了。
一滴雪水自檐角坠落,墙角的地面上一小片水洼里溅出微黄的水珠,细碎的反光犹如琉璃。
“我若说我无意报仇雪恨,你信吗?”薄唇轻启,弄旨回问。
扶疏沉默了,也许弄旨对自己的怀疑正如自己对他的怀疑。
本就立场不同,如今又心境不同,焉能揣摩出真假对错。
扶疏思虑良久,忽而说道:“我想问一件事,你能给我答案吗?”
弄旨抬眼瞧过来,淡漠无情得问:“什么事?”
以手抵唇,扶疏小心的问:“当年,那个孩子是你们带走的吗?”
“孩子”弄旨挑眉,唇角冷笑,“什么孩子。”
“花漷幺儿啊,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扶疏皱眉。
轻轻一笑,做恍然状,弄旨随意的玩弄着自己散落胸前的头发说道:“奥那个孩子啊,我想起来了。”顿了顿,玩味的勾起唇角,轻声回答,“是我派人掳了来,怎么了?”
手顷刻按上桌面,扶疏倾身凑近他,沉着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他。”
「天子一怒,伏尸万里。」
五年前,鸣皇十七年,扶疏十四岁。
众所周知,这一年是临国傲因兵败臣服玄鸣的一年,是傲因国镇枭大将军与他麾下闻名沙场的镇枭铁骑军全军覆没的一年,也是玄鸣国前大将军花漷重披战甲头断沙场的一年,却不知这一年所发生的事远远不止这些。
这一年,与鸣皇同等尊贵的傲因国国主因为言辞间得罪了鸣皇,而被发兵攻打。
地大物博的玄鸣国无论是兵力还是装备都优胜于傲因,因此这一战是稳操胜券。
可是,傲因国有一位神勇无比的镇枭大将军,墨临渊。
镇枭铁骑军是由他亲自调教后,经过层层选拔出的将士组成。一年筛选一次,留下的不过千余人。
就是凭着这支仅有千余人的镇枭铁骑军,愣是死守住了傲因国都城外的关口,玄鸣十万大军攻打半月之久只落得个得不偿失,折了三千兵马还是打不下来。
鸣皇亲临,扶疏相随。
观战三日,鸣皇问扶疏:吾玄鸣国上下可有人能胜过墨临渊此人?
扶疏答:非前任大将军莫属。
于是,一旨请书送到花将军故里。
不多久,花漷到达,不日挂帅出阵,与墨临渊单枪匹马一较高低。
墨临渊,花漷,此二人同为当世英雄,久闻其名自然惺惺相惜互相敬佩,而能够来一场公平决斗也是双方此生一大夙愿。
如此,墨临渊岂有不应战之礼。
不顾劝阻一意孤行的墨临渊,最终了却一生夙愿,与花漷大战一百六十八回合双双战死。
有人说花漷赢了,也有人说墨临渊赢了,他们只知二人的刀同时砍下了对方的头颅,却不知二人当时的心境。
扶疏却知道。
她知道花漷抱了必死的决心,知道墨临渊心中的绝望。
她知道花漷刚刚出生的幼子被鸣皇抱在怀里就站在远处看着这一战,花漷不能败;知道墨临渊已经撑不下去,他很清楚结果再迟来也逃不过注定的国破身死,他还能选择的就只有了却夙愿死在自己最尊重的人刀下。
花漷死了,他是对他效忠的君主失望了。
墨临渊死了,他是对他身后皇城里那个醉生梦死的王绝望了。
他们带着失望,绝望而死。
他们二人能做的只有为自己国家的子民默哀,祈福。
一代名将双双战死沙场,多么可歌可泣,多么悲天痛地。
那日,天地同泣,风雨同悲。
那日,傲因国败,国主自刎。
那日,傲因新主继位,宣布臣服玄鸣。
那日,鸣皇看着扶疏三言两语毁掉坚不可摧的镇枭铁骑军,仰天大笑:扶疏一人,当可抵千军万马。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俗话说论功行赏,有功得赏,有过也得罚不是。
花漷将军斩获敌军主帅首籍,大挫敌军士气,功勋卓著,其为国捐躯,精神难能可贵,追封为护国军帅,隆重厚葬,后代享无上庇佑。
墨临渊一意孤行有负重托,令国体受损,致先王身死,罪当诛九族。但,新王念其生前为国所做贡献极大,且一生刚正清廉备受尊崇,身死沙场也是不可不敬的军魂,因此赦免诛其九族之罪,全族贬为庶民,永不再用。
从此,镇枭此名再无人提起,墨氏一族销声匿迹。
事情至此,却也不是全部。
当时,玄鸣大胜,凯旋而归,然而有一件事却是所有人绝口不提的,那就是花漷将军的幼子丢了。
那是在大肆庆功的那天晚上,扶疏不大喜欢与稚子亲近,鸣皇打了胜仗哪里还有心思去逗孩子,于是未满周岁的幼儿被丢给了奶妈。
奶妈一觉醒来没了孩子,哭天抢地的求饶,终也是没能逃过此劫,被一刀结果了。
扶疏没说一句,因为她知道鸣皇的怒气不是因为孩子丢了,而是在他亲自坐镇的万军之中让一个幼儿被偷走了,他怒的是自己丢了面子。
旁人说不得,说了轻则引火烧身,重则同死。
这一段历史,史书上寥寥几笔便淹没了多少的真相,可悲也,可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