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梦魇」
勒陌草堂里,莫轻狂喝了风少端的酒后一场春梦做到无边无际,莫离凇被风月拉着畅谈音律谱曲写词。
这边人如中了邪术各自沉醉不知日月交替,那边人身陷梦魇迟迟不见醒来。
繁侵楼观景阁里,竹帘深掩。
小榻上一身素白褥裙的女子静静躺着,胸口没有起伏,鼻下没有呼吸。
若不是手里一直握着她的手,右手指下脉搏舒缓轻浅,左手指尖抵在她掌心还能探得她未完的梦境,弄旨也会以为她已经死了。
三天已过,今日日落时分她若再不醒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忽然,她的身体微微抽搐,弄旨猛然睁开眼,似是感知到她梦中的变故,不及细想探知梦境的手改为握住她的手掌,将自己的力量输送给她。
可是,抽搐不曾停止,她的嘴角开始溢出大量的血,腥红刺眼。
不假思索的扶起她的上身坐在她背后,将她靠在自己怀里,双手握住她的,不停的将自己的力量传给她。
咬牙助她的弄旨忽然说道:“扶疏,我突然不恨你了……虽然,你间接杀了我的父亲。”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上了栓的门被由外破开。
一身白袍的人看向榻上的人,银色面具后的眼中怒气冲天,雪色的发丝从斗篷里泻出,雪白的剑光一闪就到了眼前……
“你要是想她死。”镇定的开口,弄旨毫不在意停在眼前差一点就触到睫毛的剑锋,“就再用力往前刺一点。”
握剑的手惨白,他咬牙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弄旨抬头,平静的看着那双眼睛轻笑:“我在救她。”
剑锋静止了一会儿真的收回了,弄旨撇了一眼围在外面的江南和雪舞,冷冷的吩咐:“各回各院,不准多舌。”
二人不解地对视一眼,无声退去。
知道那还在溢出的血多么刺眼,弄旨闭上眼专注在她的梦中找寻她的身影。
终于在那片雪地里找到了几乎被积雪掩埋的她,将她带出梦境。
一丝血迹从嘴角溢出,弄旨缓缓睁开眼,感觉到掌心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这才松了口气。
“她怎么样了?”一旁的人迫不及待的问。
弄旨抬眼看着他眼中露出一抹笑意,轻轻开口:“你很在意她。”不是疑问,是肯定的叙述,只因此人眼中毫无杂质的担忧和焦急,让他一点都怀疑不起来。
白衣人目光落在他怀里的人身上,看着那苍白到几近透明的脸色心狠狠地抽了一下,那已经不再溢出却染红了一片素衣的血触目惊心,如果她真的死了……“是。我很在意。”斩钉截铁地回答,他并不是一个不敢承认内心的人。
毫不意外听到这样的回答,弄旨轻轻的笑,抬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刻的护身符,轻柔的将她的头发拢至胸前,把串着护身符的红绳在她颈后打了个死结。
不起眼的木头在她胸前发出一道金光,游走在她全身上下,奇异至极。
“这是……”白衣人皱眉看着这一幕,不知是什么情况。
弄旨不顾自己一身白衣沾了血色,小心的把她放在塌上躺好,将放在一边的狐裘盖在她身上,又把四角放置的碳炉都移过来往榻边放了放,做完这些才对白衣人抱了抱拳,指指一旁的桌子:“请坐。”
白衣人收剑入鞘,回了一礼这才坐下。
弄旨笑着落坐,不待对方开口便径直说道:“我设法引出她内心的梦魇,将她困在梦中,整整三天了。原本我想今日日落之时她若不能自行脱离梦魇就让她一直这么睡下去吧。”
“可你最后还是救了她。”白衣人紧了紧手掌,压下听到这话时的怒气。
弄旨听了,自嘲的笑了笑,给自己添了杯茶:“五年前,她害死了我的父亲。”
不等对方反应,他又说:“但是,现在我不恨她了,她并不是直接的凶手。虽然,这并不是我要救她的理由。”
白衣人别弄了一会儿才问:“那你的理由是什么?”
弄旨抬眼看他,神色莫名的说:“你想知道她梦到了什么吗?”
「第一场梦」
扶疏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熟悉的床上,四周漆黑如深夜。
宽大舒适的牙床,淡黄色云锦织被,浅绿色云罗帐子,分明是洛城皇宫里自己睡了十年的寝床。
苍惶抬头,头上看不到屋顶,只看到倒悬着毒蛇万千,尾上头下“咝咝”地吐着毒信。
一头冷汗地伏在床边看下去,又是一惊。
脚下是由手指宽的铁条搭成的空格地,每一格刚好可以失足落下一个人,那下面,是漆黑情况不明的深潭。
咬牙下了床,脚踩在铁条上冰凉的触感让心头一颤,这才发现竟是赤脚,身上也换了一套素白的褥裙。
犹豫了一下,强撑着往那扇门走了几步。
一瞬间,纵横交错的铁条上整整齐齐地放满了尚在襁褓中的婴孩,然而,他们却没有一丝哭闹,死寂般的睡着。
脑中轰然做响,回头,方才的床已不见了,触目即是婴孩。
门就在那一头,要过去就只能牺牲那些孩子,。
抬手十指紧紧扣着头,颅内一阵阵僵疼的没完没了,像有无数只虫子在蠕动啃噬,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
腿一软,膝盖僵硬的跪坐在冰冷的铁条上,双手紧握着无情的铁条,冷的刺骨酸痛。
假的,一切都是幻象。
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不过都是臆想中衍生出的,可是,知道又怎么样。
现实中是假的,可在这里却是真的,真的有这么多孩子,他们躺在自己面前,一直就这么躺下去,或者……被自己亲手推下那漆黑的深潭。
“不……”手指越发用力,痛楚也越发加重,思绪纠缠,她闭眼感受着,很想逼自己清醒一点,破除这个梦境,可是……“五年前,我已经差点毁了一个孩子,现在,我怎么可以再毁掉这么多孩子,他们那么小,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要承受这无辜的牺牲……”
无边无际的黑暗,铺天盖地的茫然,将她包围,她看不清身边的一切,迈出的脚步凌乱不堪,她看不到,听不到……
一片白光突兀的闯入视线,刺得她睁不开眼。
身后传来绵绵不觉的哭喊,震耳欲聋,仿佛就在脚下。
是那些孩子……恍惚惊觉,回头,却是满目的山石树木,花香鸟语。
颓然瘫坐于地,原来,自己竟是这般……说着不想,不忍,最后还是下意识的为了自己毁了他们。
花扶疏,你做得好,做得好!不愧是妖孽!
「第二场梦」
“主子,你怎么了,怎么坐在地上?”有人过来扶她,声音很熟悉。
扶疏迟钝的抬头看去:“风风……”
面前的风昔还和原来一样,娇美,温柔。她的身后是绸儿,七月,追命,一切,仿佛还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才是梦。
“主子这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莫非是想我了?”七月还是老样子,没事就爱调戏她。
绸儿还是那么沉稳恬静,追命依旧沉默。
看着这么熟悉的他们,扶疏却开始恐惧,她很清楚这是梦,是她脑子里存在的东西,通过梦的形式展现在眼前了。
“如果我们不是处在那样的位置,也许真的会是一家人吧。”怅然若失的叹息,身旁的人在叹息中化作飞灰散去,四周恢复了寂静。
这是一座从来没见过的山,她此刻身处山顶,这里树木参天,云烟袅袅,看起来是多么的祥和安逸。
可是,这背后一定隐藏着可怕的危险。
从一棵树旁走过,一个黑影出现在眼角余光里。
转身看去,竟是一只似熊非熊似猴非猴的怪物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看着她,黑色的皮毛上血迹斑斑。
眨眼间,身边布满了这样的怪物,它们用死人一般的眼神呆滞的看着她,好像她也是一具尸体。
不自觉退后一步,却好像踩中了煞阵的死门,那些怪物张大了嘴,发出惊恐的嘶吼,长长的獠牙像一把把剃骨刀,含着浓重的污浊之气扑向她。
闪身跃开,一跃之下逃开丈余,竟是没有了空间的压抑,法力也使得出了。
来不及惊喜,身后那成群的怪物又齐齐扑来,似不要命了一般。
她拼命的逃,拼命的逃,跳下一座座断崖,崖下,那些怪物在撕咬着地上的断肢残骸。
她使尽了浑身力气,还是甩不掉那些穷追不舍的怪物。
天黑了下来,场景变换了。
她走在一片山坡上,一头头豪猪在窃窃私语。说有人闯进了这里,要让他有来无回,尝尝它们的手段。
她闪身逃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累得倒下了,这时有个人出现在面前。
“疏儿,疏儿,你怎么了。”那人焦急地叫着她,可她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只是心里有一个感觉,这是一个亲人,一个可以信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