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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离京
书名：九莲 作者：贝褥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8 字数：3134
我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逃跑得竟然这样顺利。
我没有往大路上逃，先是逃到了一个破庙，那是从那日用牛车让我搭顺风车的大叔告诉我的，他说，附近的乞丐多是在那里聚集。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叫醒了睡在门口的一个乞丐。
那乞丐一脸惊恐地望着我，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立即乖觉地点了点头。
我从一只荷包中掂量掂量，拿出约二两重的碎银子放到他的手上，接着月光看到他的眼里满是光彩。这只荷包，是刚才从那个丫头那里顺手牵羊来的。
我又将一个信号弹交给他，道：“再过一个时辰，你找一个偏僻的地方把这信号弹放了，记住，不能离楚王府太远，放完之后你就赶紧逃，别忘别人知道是你放的，知道了么？”
他很明白地点了点头。
我满意地又拿出一块二两重的碎银递给他：“别误事。好好干。”然后，我便离开。
一个时辰之内，我要离开京城！
我只能给自己一个时辰。
一个人深夜骑着马跑实在太招摇过市，我只能凭着自己的双腿，凭着自己的轻功，赶紧离开。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
其实，我是一个很冷血的人，为了生存，有时候，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做。
杀人，也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城门巡逻这几日加强了戒备，我没办法，只能声东击西，将这个巡逻引到这里，将那个巡逻引到那里，然后，干净利落地杀了一个身材于我差不多的巡逻士兵。
我脱了他的衣服，胡乱地穿在了自己身上，拿过他的长枪，便往城楼上跑。
“你！干什么的！”
城楼上的一个声音吓了我一跳，可是下一秒，他已经被我划破了喉咙。
可是刚才他的声音已经让周围的守卫警觉，我必须马上行动。
“快，有人想出城！快抓住他！”有人高喊了一声，已经来不及阻止。
我腾空而起，重重地踩了一下一个守卫的肩膀，借了他的力已经将绳索牢牢系住，顺着绳子迅速往下滑去。
那一刻，我看到城东的方向，半空忽然明亮万分。我松了一口气，却在那时忘记自己处于何种境地。
降落的速度太快，让我有些措手不及，难以在中间借力，我在心中大呼糟糕，却在下一刻重重地跌入了护城河。
完了，我的七百两银票！
这竟是我没入水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掉入护城河之后，我才知道，竟是上天指给了我一条生路。正是掉入了护城河，我才得以躲过那从城楼射过来的密密麻麻的箭雨，我才得以彻底将自己的踪迹隐匿于水中。
我不知道在河里漂浮了多久。沉沉浮浮之间，我只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南楚灭亡的那一日，是啊，整整十年前，十岁的我亦是这样，没日没夜慌乱地逃窜。
月亮已经消失不见，整片夜空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已经，是新的一天了。这一天，刚好，是五月十一。
浑身早已冻得失去了知觉，只是那个要活下去的念头一直支撑着我。脑子里，一个声音一直在盘旋，久久散之不去。
阿九，你要活下去，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是阿九，我也是阿九，你活着，就是我活着……
阿九，我一定会活下去……一定会的……
那一夜，至今已经整整半年了。
这半年里，真的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可是，对于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来说，那京城中的风云似乎远在天际。
我现在在一家客栈里做酒娘，客人多了的时候，还会帮帮忙跑跑堂什么的。日子，亦是十分清闲。
那日，在护城河里，我一点一点地感受到自己身上仅剩不多的真气散去，一点一点地感受到自己的意识变得模糊，最终完全消失。再醒来，已经是在一辆马车上。
救我的人，是一对兄妹。他们是豫州一家客栈的伙计，前些日子是远房亲戚成亲要他们来喝喜酒，现在，他们正要回豫州去，没想到在路上沿河赶路的时候，发现了我，便顺手救下了我。
于是我就给自己编了一个故事，说我本是鄞州人，家中父母双亡之后，想要来投奔远房亲戚，却没想到遇上遇到心存不轨的人被人抢占了清白，一时想不开，就投河自杀了。
他们深信不疑，可怜我一个姑娘家的，就让我跟他们一起去豫州，他们在酒楼里也干过不少年份了，跟老板求个情，也许，老板也会收留我。
我说，我会酿酒。
后来，我就通过那对兄妹的介绍在这间“来喜客栈”里留了下来。
那对兄妹，哥哥是这里跑堂的店小二，名叫王梁，妹妹是这里的泡茶丫头，名叫王燕。我是后来才知道，王燕的泡茶水平竟然堪称豫州一绝，委实让我大吃一惊。
此时此刻，酒楼里的说书人正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北齐十年灭了南楚时的英雄事迹。我一开始的时候听到这个，觉得十分不自在，现在，却已经习惯。此时此刻，我也在二楼的扶栏旁，手里捧着一杯热茶，静静地听着。
“说时迟，那时快，那少年将军侧身一躲，就躲开了南楚大将秦要的攻击，旁边那副将想要来助那少年将军，却被少年将军拦住，他竟是一人与那南楚将军大战了三百回合，将那威震南楚的大将秦要俘虏，那少年将军大喝一声：‘你服是不服？’”“啪——”那个说书人重重地一拍桌子。
“好！”
“好——”
一片喝彩的声音。
“欲知后事如何——”一听到这里，我又想笑，似乎无论在那里，无论在哪家客栈酒楼，说书的，总会用这样一句话来吊客人们的胃口。当然，这回，小胡同样遭到了一片倒彩。
“切——”
“说啊，说下去！”
“说啊！”人群都叫道。
“安静——各位安静！在下继续说便是！”小胡做了一个很夸张的手势，待人群安静下来，便又开口道，“秦要随是那南楚的将军，但却不能否认他亦是一名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他在阵前大叫：‘你的确凭真功夫打败了我，我服，然而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战死沙场，也算死得其所，让我秦某归降，却是万万不可能！’”
“说的好！”地下的人群又是一阵欢呼，不知道称赞的是秦要的话，还是小胡的表演。
“后来，这位少年将军，就成全了这位秦将军，留了他全尸，还吩咐人将他厚葬了。听说，如今的南楚十四郡依旧十分怀念他。”
人群开始七嘴八舌地感慨起来：“这南楚的秦将军，原来也是一位英雄豪杰啊。”
“是啊，那南楚皇帝是个昏君，他的臣子里倒也还有几个是真好汉，可惜了啊。”
听着底下的人如此唏嘘感慨着，我忽然觉得无趣，转身想走。却忽然听到一个十分清晰明亮的声音传来：“这秦要死在战场上，也真如他自己所说，气得其所了。倒是这位少年将军，在战场上建立了如此的功勋，却在自己家里遭遇刺客而死，才是真的可惜。”
我的脚步顿住。朝下望去，却是一个身穿蓑衣带着斗笠的陌生男子，背对着我的方向。
人群也开始沸腾起来。
“这怎么回事啊？”
“对啊，说书的，你还没说，这少年将军到底是什么身份？”
“这位少年将军如此英雄，该是个顶顶有名的人物罢？”
那穿着蓑衣的男子又开口：“这不是很明显么？他说的这位少年将军，正是半年前过世的楚王爷！”
众人倒吸一口气，整个大厅一下子安静下来。我也踉跄了一步，连忙扶住栏杆稳住自己。
是啊，半年前，大齐的楚王爷李瑾涯就被不明刺客在自己的府里刺杀。
据说，刺客，是南楚的余孽。
而后，大齐的皇帝悲痛欲绝，一病不起。太子李瑾毓监国。
楚王下葬之后不到一月，皇帝驾崩，国丧三月，而太子李瑾毓亦在皇帝驾崩后的十日之后正式登基，该年号顺康，这一年，是金康三十六年，亦是顺康元年。
当然，这是官方的说法。
真实的黑幕，怕是许许多多的老百姓穷尽几代都无法明白的。
偏偏，我是明白这件事的复杂性的少有的人之一。
没错，这一场惊心动魄却在京城以外看不到任何风云的宫变，的确是我狠狠地在里面烧了一把火。
那日正是我让那个乞丐点燃的那个烟火信号，提醒那东宫里的太子，楚王李瑾涯已经遇刺。楚王府因为楚王的遇刺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太子李瑾毓带着早已投入他麾下的御林军包围了皇城，顺利地逼宫，掌握了实权。
李瑾涯说的没错。从我跳入他的马车的那一瞬，我就已经入局。
只是，我选择的是与他敌对的阵营。
我也曾经看到过，那时候太子下达的通缉令，可是里面画却不是我的模样。我见到的时候，觉得实在是荒唐。太子这人心机深沉狠毒，他既然愿意放过我，我又何必不领情呢。
于是，我正式成为了来喜客栈的酒娘。淹没在茫茫人海里。
那楚王府里的一个多月的生活，亦不过，是我做的一场荒唐的梦……
只是，我真的没料到，李瑾涯会真的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