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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1信你
书名：九莲 作者：贝褥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8 字数：3242
“那时候，我才打算报仇的。若不是你带兵，若不是你……他们也许还可以多活几年，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阿酒！”李瑾涯惊呼一声，似乎想要让我冷静一些。
我迎上他的眼睛，恨恨道：“你让我说下去！今天就把话说开了也好，省得总是提心吊胆！”
“你知道我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有多恨吗？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年的运气会这么好，随便跑出皇宫，竟然就遇到了你——在半年后遇到南楚的主帅！早知道如此，早知道如此，当年，我就该杀掉你！”
他露出无限悲悯的神情。
我又笑了出来：“呵呵，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就算不是你，有那样的皇帝，那样的皇后，南楚总有一天也会灭亡……该死的还是会死，该活的，还是不一定会活……也许，到时候，这个世上留下来的，还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每天过着的，还是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
“可是，我还是要杀你，解我心头之恨，若是因此丢了性命……也好……可是，每每我想死，脑子里总是有个声音阴魂不散，她一直在说，一直在说，阿酒，你要活下去，我不能死，李瑾涯，我不能死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统统都知道！”李瑾涯也开始不冷静起来，他拉过我使劲往他怀里摁，箍得我踹不过去来。他身上的淡淡的龙涎香味道也扑面而来，刺激着我的嗅觉，也让我的心绪微微平息下来。
“李瑾涯，整整十年，我都以为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了……五哥，好不容易有个五哥……我想保护他，难道错了么？十年前，除了……除了……就是五哥待我最好……而他……而他……”
“你今后还有我……”
我僵住。
却听得他的声音从胸腔里低低地发出来，清晰无比地传到我耳朵里：“阿酒，十年前的事，我十分抱歉。”
他在道歉……
他又在道歉……
“可是，我亦有我的立场。十年前，我若是没有被送入军营，若是没有在灭南楚的那一战中建立功勋，我早已是皑皑白骨……那一场战，我不后悔，若一定说在哪里后悔了……便是你，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
我脑子开始“嗡”“嗡”作响……好像在南楚灭亡之前，的确不曾听过北齐除了太子之外还有哪个皇子的……这个“楚王”当真像是凭空多出来的……
在我脑子混乱之际，忽然又听得他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冲破阴霾迎面劈来：“阿酒，信我……可好？”
他的声音在我脑袋里不断放大，不断放大。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信我……可好？”“信我……可好？”“信我……可好？”他在问我，可我又何尝不在问自己？
他掰过我，额头低下来抵着我的额头，让我逃不过他的眼睛，我有些慌乱地摇起头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的眼眸中有怒气闪过。他加在我身上的力道骤然消失。他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又作势要离开。
我大哭起来：“你为何总是要逼我？你为何总是要逼我？！”
他背对着我，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漠：“我逼你，呵呵，你怎知，不是你在逼我？”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我李瑾涯，想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可谁让我十年前就认定了一个人，甚至为了找出那人来费劲心机，差点连性命都搭上，可结果呢？换来的，竟然只是一个‘不知道’？阿酒，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着你罢了，你总说我在逼你，其实是你在逼我，一直是你在逼我……”
我惊呆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情像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全都混在了一起，一片纷乱。
我不过是仗着他喜欢着我么……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害怕……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丝毫无法辩驳……
一直以来，竟然是我一直在逼着他么？
他自嘲地叹息一声：“果然如此……”说着，便大步走了出去。
我急急往前一步想要去拉住他的衣袖，却只拉住了空虚，我心中的不安不断扩散，逼得我喊了出来：“我信你……”
可是，人来人往……繁华的夜市里，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来不及了么……他……走了么……
我怔怔地看着前方，忽然又想起去年端午在京城的时候，我亦是这样一个人在大街上，迷失在人群中，不知所措……我再次大哭起来。
这……是我的宿命，是么？无论如何，我终将只有一个人，沉沉浮浮，苟且地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朋友，甚至没有敌人……
我不愿这样，我不愿这样！
阿九，我要做普通人，没有国仇家恨，没有梦魇纠缠，没有政治纷争；有亲人，有爱人，有朋友，也有敌人；会欢笑，会争执，会哭闹；要为生计奔波，要为前程忧虑，要为生老病死忧愁……
“李瑾涯，我信你，我信你了……你回来啊……”
“我信你了……我相信你……”
“我信你……”
“信你……”
可是，没有人。熙熙攘攘的大街，有凑热闹的，有怜悯的，有看笑话的，有路过的，什么人都有，可是，偏偏要等的那个人没有来。
终究……是错过了么……
我在期待着什么呢？
去年端午……那个人就是那么如同神明般地出现在我面前，锦袍玉带，头戴紫金冠，手拿一把桃花折扇，默默地注视着我。
如今，还是热闹的大街，还是我，还是在无助地大哭。
可是，却没有那个人了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人群渐渐散去了，周遭的喧嚣也都渐渐散去了，脸上的泪痕都被风吹干，眼睛胀的生疼，却依旧没有再等到那个人。
心，终于冷却。
我自嘲了一声，只觉得纵然流进了泪水，却依然满腹苦涩。我挪动了脚步，却发现双脚发麻，差点跌在地上。
没有用的，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不是么？
我不过是仗着他喜欢我罢了……如今，他终于累了么？是啊，他李瑾涯要女人，什么样的没有，何必……何必费力不讨好地到我身边来吃力不讨好呢？
我垂着脑袋，慢吞吞地往前走着。灯光也散去了。我抬头，月已过中天，已经是正月十六了。月亮依旧那么圆润，可是，人呢……为何却是别离？
嫦娥啊嫦娥，你在广寒宫，可是在日日夜夜后悔么？
我摇头自嘲，笑了两下，笑容僵住。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看到一身墨衫的李瑾涯挺拔的身躯负手站在河岸边上，就在此时微微转过身来，见到我，微微一笑。
我的泪水再次掉下来，可是这一次，却是笑着的。
他走上前来，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方帕子来，一手搭着我的肩，一手轻轻地给我擦起眼泪来：“阿酒，人不能总是沉湎于过去，也不能总是等在原地的，要学会自己去争取，知道么？”
我的泪水汹涌而下。
他叹了一口气，有些温柔有些无奈道：“我倒不知道你竟如此爱哭？这十年来，你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不答，继续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李瑾涯的温柔可不是随时随地都可以享受得到的……
他手上的力道忽然加重，有些咬牙切齿道：“还是你压根就在使用苦肉计？”
我在心里偷笑，面上却强词夺理辩解道：“这苦肉计又不是你发明的，就许你使，难道不许我使么？”
“再说了，你刚才，难道没有在使苦肉计吗？”装作一副被抛弃的良家妇男的模样，还不是想要换得我的信任？
他哼了一声，瞪了我一眼，可是手上却还是很轻柔。
我轻轻道：“李瑾涯，我信你。”
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侧了侧头将耳朵凑过来：“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
“我刚才说呀，”我在他耳边重重地大喊一句：“李瑾涯，你真不要脸！”
他低低地笑了两声，眸中波光流转：“反正我听见了，你赖不掉了。”
我耸耸肩。
他的神色忽然凝重下来：“阿酒，只要你的五哥安分守己，我不会动你的五哥。”
我眼前一亮，有些激动有些惊喜地望着李瑾涯，看到他目光中的神色，我一喜，赶紧伸手做发誓状：“我保证，五哥只是一个普通人，这十年里是，以后的好几个十年里都是！”
那画着梅花的扇子“啪”地敲了一下我的头，他哼了一声：“这你倒是保证得快。”
我笑了。笑得很开心。
而他的声音忽然轻下来，变得飘忽：“如果，他想要我的命……”
“不会的！”我摇摇头，赶紧打断他，努力压制住内心的不安，再一次坚决地说：“不会的！”也不知道是要让李瑾涯相信，还是要让自己相信……
他轻哼一声，不再说话。
我嘿嘿一笑，拉拉他的手，轻轻道：“谢谢你。”
心底下却是一片黯然。我甚至开始怀疑，我在那般不经过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就这么与五哥相认了，到底，是福，是祸？
李瑾涯这厮有些得寸进尺，他竟然厚颜无耻地问了一句：“嗯，有什么奖赏么？”
我瞪大了眼睛，看到他戏谑的眼神，又看到他英俊的脸庞，我笑了，对付脸皮厚的，就要比他的脸皮更厚！于是阿酒我迅速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便印下一吻。
阿九，我想顺从自己的心一回。眼前的这个男人，我相信他。
李瑾涯嘴边的笑意更甚，笑得很奸诈，很奸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