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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6小曹
书名：九莲 作者：贝褥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8 字数：3605
那是林振。
带着凤冠穿着大红嫁衣的林振。
她的脸上的那道假刀疤终于被揭去，难得地被抹上了胭脂，泛着淡淡的红晕。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恢复女子身份，可是这一次，却让我想起了一句话。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
她见到了我，冲我微微一笑。那一笑，足以倾国倾城。若我是周幽王，我亦愿烽火戏诸侯。
可是，她手里抱着的，竟是一个灰色的中等大小的坛子。
我大骇，猛退两步，撞到桌子，猛地跌坐在椅子上。
不是的……不会的……不会的！
林振笑靥如花：“阿酒，今日，我要嫁给你五哥了，我一个客人都没有请，就只有你，你可要祝福我们啊。”
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阿振……”
那个坛子……那个坛子！难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慌慌忙忙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也不理会林振，直接往大门冲了出去！客栈！客栈！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风镖局距离来喜客栈，这条路，怎么会这么远？为什么还不到？昨晚的那一切，只是梦吧？只是梦！可是林振为什么会疯了？为什么！
五哥……
燕儿，王梁，曹大哥……五哥！
这是什么……我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客栈呢？来喜客栈呢？为什么，只剩下一片废墟？我看着将这里团团围住的大批官兵和看热闹的老百姓，心跌入地狱。手脚冰凉，再不能动弹。
一些闲言碎语就这么传入了我的耳朵。
“真惨啊……”
“是啊，一个人都没活下来呢……”
“这好端端地怎么会着火呢？”
“这奇怪了，这么大的火，他们难道都不会逃吗？”
“逃什么啊，这火烧起来哪有这么快的？这分明，就是有人浇了油！既然是蓄意纵火，放火的人肯定是把里面的人全部都迷倒了啊！”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当然知道这不能乱说，官府的人都还在里面查呢！我难道不要命了么，我啊，也就这么悄悄地跟你说说而已。”
“哎，王燕那个丫头还这么小，怎么就……以后咱们这豫州八绝可就少了一绝了。”
“甭提了，那丫头小，那曹家的那个婴儿不小吗？可惜了，咱们这回可是少了两绝，听说，丰登酒楼的徐萧徐大厨也在里面丧生了！”
“噫！他怎地也会在那里头？”
“谁知道啊，今天，本来不应该是客栈办喜事的日子么？谁知道，这喜事竟然会变成白事呢！”
“诶，你说会不会是客栈里住进了什么人，有人为了杀他，干脆放火烧了整个客栈？”
“说不定啊，这江湖上，这种疯子可多啊……”
“这来喜客栈的人，还真是冤啊……”
小曹……这两个字如同一盆冰水从我头顶灌下，让我惊醒。小曹！
昨夜，昨夜，是我从火场里唯一救出来的人！曹家嫂子临死前嘱托给我的我的小曹！五哥用生命换来的小曹！
我昨夜，把小曹交给了谁？不是林振，不是，在她出现之前，我把小曹交给了谁？
“只要孩子还在，只要孩子活下去……阿酒！你答应我，你答应我！”
我在周围人群中扫视，没有！没有！我跑了起来，在街上到处乱跑，见到有妇人抱着孩子的，就冲上去抢过来探个究竟，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我也顾不了了！
若是小曹出了意外，若是小曹……
我浑身颤抖，不敢去想象。
小曹，你究竟去哪了？！
“阿酒姐姐！你在这里！”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我猛地顿住。这声音……这声音……我不敢去往后看。
“阿酒姐姐！呼呼，终于追上你了！”小女孩拉住了我的手。我看到了她的脸。
我僵住。空落落的失望。原来只是一场空。
“阿酒姐姐，你不记得我了？”那小女孩见到我的反应后，皱了皱眉，大眼睛有些不满。
“小萝卜？”我怔怔地看着那头发凌乱，满头大汗的小女孩，怎么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会见到她。
“太好了，阿酒姐姐，你还记得我。”她喘了几口气，笑道，“我追了你一路，一直喊你，你都没反应，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我想扯出笑容来，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是啊，如今的我怎么可能还能笑得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么？”我的声音虚弱无力。
小萝卜露出惊讶的表情：“阿酒姐姐，你不记得了吗？你昨天晚上把一个小宝宝塞到了花生哥的手里的……”
“你说什么？”我狂喜，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襟，“孩子在你们那儿！”
“喂，你干什么？！”忽然，一个十五六岁的穿着简陋的少年冲了过来，要来拽开我拉扯小萝卜的手。他显而易见的敌意让我一怔。年少气盛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五哥……
我的眼泪不禁再次留下来。
“花生哥！啊呀，你别担心啦，阿酒姐姐只是太激动了，她对我很好的。”小萝卜对那个叫做花生的少年天真烂漫地笑了笑，又望向我，“呀，阿酒姐姐，你怎地哭了？花生哥不是故意对你凶的！”说着要踮起脚尖来擦我的脸颊。
那个叫做花生的少年哼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别过脸去。
我摇摇头，忍住眼泪，扯出一个笑容来：“没事，阿酒姐姐只是想起了一些伤心事。不碍事。”
小萝卜又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我看着小萝卜那美好的笑容，便情不自禁地想起王燕那个丫头，分明，她分明……就和小萝卜差不多大，为何，为何，她就死的这样惨！
我擦了擦脸，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小萝卜，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小萝卜转头去问花生：“花生哥，那孩子呢？”
花生不满地皱了皱眉，道：“在家里，我让小番薯看着他呢。安全得很。那东西一直哭一直哭，吵死了。”他又望向了我，神色有些少年老成：“喂，你跟我来。”
我一直提着的心，总算微微放下了点。不知为什么，这个叫做花生的男孩子，明明用这样嫌弃的语气说话，可是他的话就是有这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本能地去相信，小曹是安全的。
“他一直在哭啊，是不是他饿了？还是他尿床了？”小萝卜笑嘻嘻地问。
花生哼了一声，扭过头：“谁知道他！”
我看着这两个孩子，不禁心中一片苦涩。我当初入狱和小萝卜结下的这段缘分，竟然在此时此刻帮上了如此的大忙，果真是，有果比有因么？
可若是当真事事必定是因果轮回循环的结果，那客栈里的那群人，他们如此下场的结果，是不是因为救了我，收留了我？而五哥十年相安无事，却在与我相认后不久便落得如此下场，是不是还是因为我的缘故？
如此看来，我，阿酒，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灾星！
难道，这就是我躲避的……报应么？
我一心只想忘掉十年前的前尘往事，从此做个平凡人，可事实就是，那根本……就是幻想，是么？
呵呵，逃不掉么？
“阿酒姐姐，昨天的那场大火……”
我浑身一震。泪水簌簌而下。
花生竟是个极有眼色的少年，他冲过去捂住了小萝卜的嘴，不让她说话。小萝卜挣扎了几下，似乎被花生的眼神警告了一番，垂下了脑袋也不敢说话。
可是，有些事情，难道是不说，就可以忘得掉的么？
三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到了一间破屋前。这应该是被废弃了许久的老房子。虽然破旧，但对于这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倒也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去处。
“小番薯！快把小宝宝抱住来！”小萝卜大喊一声。
“阿酒姐姐，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一回到家，小萝卜又高兴起来，“你若是无处可去，不如在这里和我们多住几日？”她说着，又往花生望去，似乎是在征得花生的同意。
花生沉默着没有说话。小萝卜大概明白他是在默许，开心得手舞足蹈，期待地望向我。
我无力地摇头，正想拒绝，就见一个比小萝卜还要小的胖胖的男孩子跑了出来。
“哎呦，大萝卜，你别喊啦，那小不点才刚刚睡着，你别一喊又把他吵醒了，他又哭！”他看见我的时候，一愣，“咦？怎么又来了个大婶？”
“什么大婶！这个就是在牢里帮过我还送我披风的那位阿酒姐姐！”小萝卜不满地解释道，又笑了，“小宝宝也是她塞给花生哥的。”
“啊！原来那小不点是你的儿子！”小番薯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又往里面跑了进去，“那你快跟我来！”
我哭笑不得。可是转念一想，不免又伤感起来。小曹，可不是我的儿子么？当初，我是认了小曹做干儿子的。那时，在方东黎面前，我也是这么说的。如今，客栈失火，小曹和我，竟是仅有的幸存者。曹大嫂临终前将小曹托付于我，我，可不是小曹的娘亲么？
我终于又见到了襁褓中的小曹。视线再次模糊。我三两步上前，就紧紧地抱住了他，去探他的鼻息，去检查他的身体。
没事，他还好好地活着。他总算，还好好地活着！
曹大嫂，你放心，我就算拼了性命也一定会好好照顾小曹，让他平安健康地长大！他如今，是我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亲人！
“喂！你别抱得那么紧啊！小不点刚才尿床了！我又没有衣服裤子给他换，他还是湿淋淋的呢！”小番薯叫嚷了起来。
我的身子一僵。
“死番薯，你怎么才说啊！”小萝卜嫌弃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小番薯不满地嘟囔：“你怎么又敲我脑袋！我这不是忘了吗？刚还想要给他换的呢，可是他一直哭，吵也吵死了！”
花生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旧衣服，递了过来，道：“虽然很旧，但也还算干净。给他换了吧。”
“多谢。”我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过，便给小曹换了起来。可是，怎么换都觉得一团糟。小萝卜在一旁看不过眼，便过来帮我。花生说了一句：“我去烧水。”便出去了。小番薯在一旁觉得尴尬，说了一句：“我去找点吃的！”也跑了出去。
我和小番薯摆弄了许久，把小曹弄哭后，又折腾了许久，才终于把他弄干净了。
看着被换下来婴儿的衣服，我只觉得前方的路可能比我想象中的艰难。我从未嫁过人，如今，却要开始抚养这么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可是如今，再大的困难，我也不会妥协！
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拿任何人的性命冒险！
从今以后，我也不会……绝不会，再去期待那些……虚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