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时代中文网 > 古代言情 > 九莲 > 章节目录 > 正文 47顾熙
正文 47顾熙
书名：九莲 作者：贝褥 更新时间：2016-12-13 00:08 字数：3064
我抱着小曹回到了林风镖局。
一进门，见到的，还是一身火红嫁衣，静静站在那里的林振。我呼吸一滞，胸口阵阵绞痛。
这么久，她，竟一直站在那里么？没有吃过东西，没有喝过水，没有挪动……
我忽然想起了三年前，第一次见到林振的时候，她那么有精神，那么有活力……哪怕是去年年底的时候见到她的时候，她也是那么有精神，那么有活力……
如今的她，却是这样一副麻木呆滞的模样……
心如刀割。
这一切，还是我害得么？
她的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我竖起耳朵细细地听着，费了好大的劲终于听出了她嘴里的词，我哀恸不已，潸然泪下。
她念的，就是那首词，那首极为美妙的词——“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她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念叨着，念叨着，不知疲倦……
事情，怎么会变成如今的这番模样！
林振见到我回来，眼睛一亮，大步迎了上来：“阿酒，你来了！我们正等着你呢！你五哥说了，这场婚礼，你不参加怎么行！”头上的凤冠上的翠钗伴随着她的步子清脆作响，格外清晰。
我心痛无比，只好赶紧隔着怀里的襁褓和她怀里的骨灰盒紧紧地抱住她，好像这样，就是四个人拥抱在一起……喉咙中的酸涩汹涌而来，我哽咽道：“阿振，这只是梦，你醒醒，你醒过来好不好？”
她笑着摇摇头：“不，这不是梦。他说过要娶我的。”
我流着泪，咬着下唇，用力地点点头：“是，他会娶你。你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他是这世上最英俊的新郎官，你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开心地笑了，可是笑着笑着，泪水就滑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阿振！”我手里还有襁褓，扶不了她。
“阿酒，你怪我么？”她坐在地上含着泪望向我，可是眼神分明，这样清晰。
我闭上眼，摇摇头。昨夜，她那样拦着我，不让我去救五哥，我恨她，恨极了！可是，我也知道，她是在担心我，她是在救我！若没有我，她自己也定是会冲进火场去救五哥……
这终究……还是因为我！
说实话，原本并不太相信，她对五哥的感情会有多深，可是如今眼前的场景，我不相信都不可能！
世界上有一种人，习惯将感情埋藏在心底，很深很深。平时，你看到她大大咧咧的模样，会以为她用情不深。其实，她只是，她只是在用那种方式掩盖自己的真心。一旦用情，便是如痴如狂。而林振，就是这种人。
这世界上，最最混账的人是阿酒我。最混账的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为了救我而舍弃自己心爱的男子的阿振？
“我知道你不怪我……不然也不会回来……”她的泪水晶莹剔透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与大红嫁衣对比，显得触目惊心。她的声音嘶哑起来：“可是我怪我自己！你为什么不怪我！”
我急急地喊了一声，泪水也不听使唤地一直掉一直掉：“阿振……”
她咆哮起来，凤冠上的珠花金步摇再次清脆作响：“我怪我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迂腐地去死守一个诺言，让他到底都不曾知道我是个女人，让他到死都不知道我爱他！”
我颤了颤，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悲哀和伤痛不断地侵蚀着我的心脏。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阿酒，你一直都不明白是不是？为什么我分明是个女人，却偏偏一定要做个男人娶你？为什么我明明爱着你的哥哥，却偏偏，怎么也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和心意，甚至还要娶你让他更加误会？”
我静静地站着，等着她的回答。
她果然开始低低地叙说起来：“你还记得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场景么？”
我不禁有些恍惚起来。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振，她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男子气概，在那里淡淡地笑着，仿佛三月的春风。
“你知道我为何一直扮男装么？二十多年前，都快三十年了吧……那时，林风镖局还没有迁到豫州。我的父亲一心想要个儿子来继承他的镖局，可是，成亲几年了，我娘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镖局的人都劝他纳妾，我爹对我娘一直是一心一意的，可是，那几年我娘没有生育，我爹开始动摇了。而就在这时，我娘怀孕了。”
“我爹自然是十分欢喜，这样他也不必陷入两难的境地。我爹抱着一举得男的想法，早早给我娶了名字，林震，是威震四海的那个震，他要我将林风镖局发扬光大。”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我出生后，竟然是个女娃娃，他失望得很。可是，就算我是他的女儿，他待我和我娘也也是极好的，他也不再动纳妾的心思。只是爹望着我的时候，总会无奈地叹气。我娘见我是个女子，觉得林震这名字不适合我，就将我的名字改成了林真，真切的真。四岁之前，我一直都是林真。可是，我也渐渐明白了我爹的心思。”
“那一日，我就告诉我爹说，要他把我当男孩子养，我从此就是男孩子。他见到如此志向，是又惊又喜又忧。娘亲也极力阻止。可是，我已决定，从此我不再让我娘把我女孩子打扮，我开始自己做起了男孩子。也自己把名字改成了林振，振作的振。我终究不敢用那个‘名震天下’的‘震’，害怕自己也许，会达不到父亲的要求。”
“父亲见我如此，也终于下定决心，开始教我武艺。可是，街坊邻里终归是知道我是女孩子，父亲便决定将林风镖局搬到一个没有熟人的新地方。于是，我六岁那年，我们来到了豫州。也如父亲所愿，众人，都只知道我是男孩子。”
我心中一片戚戚。这竟然就是林振女扮男装的原因。她从四岁那年便如此立志做男子，又在六岁丧母，难怪在人前行事说话如此稳重，让人根本无法怀疑她是女子。
她，从小又吃了多少苦，才成就如今的声名？
“我八岁那年，母亲过世了。她临死之前对我说，若是我遇到了好人家，一定要早早嫁了，万万不能一辈子做男人。我答应了她。而十五岁那年，我父亲……在护镖过程中受伤，一个月后也过世了。他临终前，交代的，是让我一定要将林风镖局发扬光大。他心中最在乎的，还是镖局。我虽有些心寒，但也理解父亲的心思，总不能辜负了他。”
“我便想，若是遇到让我倾心的男子，我也许可以考虑一下恢复男子身份。可是，那个男子还没有出现，我却已经到了男子的弱冠之龄。”
“豫州此地的民风颇为开放，不仅男方可以跟女方提亲，女方也是可以让媒婆来到男方家里来说亲的。于是那是竟有媒婆上门说亲。我只能一个个婉拒。而这时候，竟然有一个外地女子找上门来找我以身相许。”
我有些震惊。
她微笑，脸上浮现出几分柔情来：“那个女子，叫做顾熙。顾盼的顾，熙和的熙。她是个极美极温柔的女子。原来，竟是我在无意之中救过她一回，她便对我倾心相许。若我是男子，这也算是一段佳缘，可是，我偏偏是个女子，还不能跟她讲，哭笑不得。”
“她家中早已没有亲人，走投无路之下才会来找我，我便只好让她在镖局里住下。街坊也都传开来她是我的未婚妻。我心想，也许，至少我也不会再惹什么别的女子，也好。每次走镖，她都在镖局里静静地等我。为我准备饭菜，接风洗尘。我有时候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在外工作的丈夫，家中有个温柔似水的妻。这么一想，我就开始恨我自己，为何偏偏是个女子，为何明知道自己只是个女子，还要耽误一个女子的青春。”
我的脑海中，似乎隐隐有些亮光刺透迷雾照耀进来。
“可是，一年多后，她终于发现了我是女子。”她的神情变得无限哀戚，“她那样柔弱，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她病了，病逝来的格外凶狠，我把全豫州城的大夫全都找来了，救治了三天之后，大夫们只告诉我说，她活不过一个月了。”
我怔住。
她笑着哭了起来：“我很混蛋是不是？我他妈的就是个混账！反正迟早都会被发现我的女子身份，我为何不选择在她真正爱上我之前，就告诉她真相？！”
“阿振！”我想要去拉她，让她冷静一点。
她却是一躲：“阿酒，你别管我，你只管听我说。”
“熙儿似乎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只说，自己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在她临死之前，她能做一回新娘。我怎么忍心拒绝？便答应了她，让手下的兄弟去筹备婚礼。”
我不忍地闭上了眼。林振的经历，竟也是如此凄婉哀怨。
“可是，就在婚礼还有三天的时候，熙儿……自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