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
我醒来的时候,见到了身旁的小曹。
对于养孩子这种事情,我实在是太没经验。总算小曹还算是个乖孩子。我听说四娘的儿媳妇生的那个孩子谁都不让抱,就只让她和她儿媳妇抱,她们养的格外艰难。
四娘?
我当即抱着小曹往四娘家走去。
四娘本来在院子里择菜,见到我很激动,立马迎了上来:“阿酒,你没死?!你还活着!”
我黯然地点点头,低头望向怀里的襁褓。
“这是……”四娘的目光也望了过来,手微微颤抖。
我面无表情:“这是曹大哥的孩子……小曹。”
“前天大火。只有我抱着小曹逃了出来。”
四娘长叹了一声:“作孽啊……真是作孽啊……怎地会发生这种事情!”
“四娘,这孩子,是曹大哥的遗孤,我本想自己带的,可是,我从来不曾找看过婴儿,只怕照看不好。所以……”
四娘明白了我的意思,拍了拍胸脯,从我手上接过小曹,道:“你放心,那曹家夫妇对四娘我也格外照顾,他们的儿子就交给四娘吧!你一个大姑娘家,带着个孩子怎么行,你啊,想去哪里,就放心去吧!”
我很感动:“多谢四娘……”
四娘一叹:“我也知道,你一个姑娘家,十分不容易,反正我儿媳妇也生了个大胖儿子,带一个孙子也是带,带两个孙子也是带,这胖小子还凭空多了个哥哥!不碍事!你放心吧,我定将小曹照顾的白白胖胖的!”
我留了一些银子给四娘,然后孑然一身地离开了四娘家。
没走出多久,我似乎听到了从四娘家传出了什么尖叫动静,我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只是默默地往前走着。
四娘果也是个明白人,她一眼就瞧出了我要离开豫州的意图。这里,终究是一个伤心地。
可是,去哪里呢?
脑子里不禁浮现出一个人似笑非笑的笑容来。心,狠狠一纠。
李瑾涯,我说过要在客栈等你回来的。可是对不起,我要失约了。
来喜客栈,如今,只剩下了一把灰烬,我如何,还能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娶你……好,我等你回来娶我……
呵呵,这果然只是一场梦境啊。李瑾涯,我和你,注定一场空。对月起誓,可月分明就是那阴晴圆月信不过的物什。所以,我们的诺言,注定是一场竹篮打水。
我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河边。又想起元宵那日,灯火璀璨,热闹非凡,李瑾涯、五哥、林振和我四个人在这里放花灯。
谁会想到,才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已经物是人非至斯……物是人非,呵呵,物是人非!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那些花灯,不过是一些花灯而已,又如何再得了那么多的愿望?!
果然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可笑,我……我竟然也想个傻子一样去期盼了!
我一向都知道上天是残忍的,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残忍到如此!
忽然脑子里一阵轰鸣,当时的花灯里,他们三个……都写了什么?
我才不相信那日林振和李瑾涯说的,会是真的……可那些花灯……顺着这条河流……又会流到哪里?这么多的花灯?难道,还寻得着么?
我这才见到河边坐着一个垂钓的老伯,也许会知道一些……我走过去问他,可知道这条河流通向哪里,元宵节的花灯又会流向哪里?
那老伯一笑:“原来姑娘也是来问花灯去向,只不过,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会不会太晚了?”
我怔了怔:“怎么,老伯,原先也有人来问过花灯的去向么?”
老伯大笑:“年轻人啊!总想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又不好意思问,就偷偷地去看别人放的花灯,老伯我啊也曾经年轻过,也明白你们的心思!”
我顿时觉得讪讪,打算告辞,却又听到那个老伯说了一句:“你可知豫州城的河也不在少数,为何大家放花灯都喜欢在这条河放吗?”
“诶?”我倒一时被问住了。这里头……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老伯神秘地一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豫州人,这豫州人那一个不知道,这条河啊,是通往一个月老祠的。这姑娘们放的花灯啊,有两种,一种啊,是没有标志的,月老祠的人呢,就会让这花灯自由漂流而去。还有一种啊,要贵一些,是有一个月牙形标志的,这种花灯,在流经月老祠的时候,会被打捞起来,存放进月老祠,等着施主去取,所以,施主你的花灯若是有月牙形标志的,如今应该就是在月老祠……”
我的眼睛猛地一亮。
那一日我写的那个花灯上头,可不是画着一轮弯月吗?当时还让我联想了一番,这……莫不是就是这个月牙形标志?这么一来……五哥他们的花灯,应该也是有月牙形的才对!
那日,李瑾涯随手将碎银子扔进了那个卖花灯的小贩,那个小贩见了我们给的银子,就自然地递给我花灯。想来,是银子绰绰有余,那小贩便理所当然地把那月牙形的花灯递给了我们……
那么,那些花灯现在,应该是在月老祠!
我喜道:“多谢老伯!”也顾不了这么多,便顺着河流跑了下去。
也许,我的确不够君子,可是,那是五哥亲笔写下的花灯,我……当真想看,我想知道,他当时,最大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拼了性命替五哥去完成心愿……
我冲进月老祠。
先见到的是一颗大树,上面挂满了祈愿的红丝带。我也顾不了这么多,就跑了进去。
“施主……”一个小和尚叫住了我。
我有些气喘吁吁,语无伦次:“小师傅,我想问一下,元宵节花灯……”
小和尚似乎也见多了像我这样风风火火的香客,很快明白了我的用意,微微一笑:“请施主跟我来。”
我点了点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我看到了一个老和尚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
他见到我,微微一笑:“施主,请报上你的名字。”
我一愣:“报名字作甚?”
他皱皱眉:“施主既然用了月牙形花灯,自然是想要有朝一日取回的,不应该在花灯上写上名字吗?”
我有些恍然,脸一红,道:“我没有在花灯上写名字,你看看有没有写着徐萧活着萧旭的花灯。”
老和尚拿着册子翻了起来。
良久,他微笑着抬头,道:“施主,册子里并没有姓萧的施主的,姓徐的倒有几位,不过也没有如施主所说的叫做徐萧的。”
“那林振呢?”
他又低头翻阅了许久,摇了摇头:“没有。”
我心道,五哥估计也不知道这其中规矩,约摸也是没有写名字,林振说不定也没写,李瑾涯……应该也不会写,于是,我又问道:“那么大师,请问,这没有写名字的花灯又有多少个?”
他微微一沉吟,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但还是笑着回答我的问题:“一共有二十七个是没有写名字的,不过,有四个已经被取走了,所以如今,还剩下二十三个。”
我脸色一变,上前一步:“什么?什么时候被取走的?”
那老和尚道:“大约是元宵节的第二天,而且当时,应该是四个花灯一起被一位男施主取走的。”
我心一沉。“敢问大师,那位男子是不是约摸二十五岁左右,气度不凡,容貌也是极为出色。”
和尚沉吟了一会儿,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我的脸色一白。
原来,是他拿了花灯!
他……又为何要拿走花灯?
我的声音有些颤抖:“敢问大师,那花灯……大师可知道那四个花灯里写了什么内容?”
那和尚赶紧闭眼念佛,好似听到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般:“阿弥陀佛,施主,这月老祠负责打捞花灯,却绝不敢偷窥的。”
我不免失望,只好喃喃地说了句:“多谢大师。”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月老祠。我回头望向那挂在正殿的那个白胡子笑眯眯的月老塑像,不禁有些怨愤。
千里姻缘一线牵。有情人终成眷属。这些都是骗人的吧?若真是这样,为何世上又有这么多的痴男怨女,有这么多的阴错阳差?!为什么,你要给林振安排一个这样的下场!爱她的,她不能告诉她真相。她爱的,你又不给她机会让她说出真相,你这老头,又是如何牵的姻缘!
我大步踏出了月老祠。
我再次回到林风镖局。林振不再,镖局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有些慌乱,阿振……该不会做出什么傻事吧?我到处抓人,逢人便问:“你可见到了林镖头?”
摇头。
“你可见到过林风镖局的林镖头?”
又是摇头。
我不耐烦地甩过一个又一个摇头的路人甲,开始惶恐起来。
正当我在街上不知所措的时候,却见前面人头攒动,有大批的队伍行进过来,我眼前一亮,一颗悬着的心脏终于放下来。
眼泪,也瞬时流了下来。
原来,是在办葬礼。带头的那个人,是林振。一身男装穿着丧服的林振,她脸上的刀疤又回来了。而她身后,似乎是林风镖局的兄弟们。没有声乐,没有哭声,只有一个安静的葬礼。
一片白色。白帆,漫天飞舞的冥币。之前,还是红色的,可是转眼,便变成了白色。真是刺目啊。
林振见到了我。她向我缓缓走来。她递给我一件白色的丧父,我接过,穿在身上。
她淡然地说:“阿酒,我们也不大肆举办了。也不管什么丧葬的规矩了,就让他们安静地去吧。”
我点点头,感激地望了她一眼。
她不再说话,继续往前走着。我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他们的尸体早就被烧毁,也就只有五哥可以有一个衣冠冢。我看一具具空棺材入了土,泪水再次簌簌而下。我拿着铲子,一抔一抔地铲着黄土,心痛的毫无知觉。
五哥,燕儿,王梁,曹大哥,曹大嫂,掌柜的,还有那些无辜的客人们……你们走好……阿酒我,对不起你们……愿你们来世,别再遇到阿酒了……过着平凡的生活,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五哥,我一定会快乐的……你和阿九的期望,我不会忘记……
五哥,你……也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