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再告诉自己,只见一面,等柳箫他们来了就走。天台的风很大,我扶着护栏,向下看去,警察已经把这里彻底包围了。这么多的警察,我还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在所有人都把我当作魔鬼的时候,只有他的眼睛里没有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只有他仍然稚气地仰着一张脸,固执地认为我只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只有他在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的时候,一个人走上来。
说你小,总不服气。看到现在的我,还一脸天真。
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我觉得他能明白,因为我看到他看到我笑起来的样子,一瞬落入眼睛的忧伤。
“真的是你!” “对不起,又让你失望了。”
我努力让自己笑得好看一些。颤抖了一下,那么冰凉。心爱的伙伴顺着袖口滑到手里。“砰。砰!”其实我开了两枪,但不会有两个声音,我一向自信,两枪同发,绝不提前,绝不推后。胸口撕裂的疼痛如潮水袭来,我看到了自己的血,鲜艳如生。还好不是枪法的问题。
我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因为我不想弄疼自己,我想被呵护,被爱一次。哪怕是被我自己。!双膝还是重重落向地面,有细小的灰尘在我身边飞舞。原来爱这么难。我觉得很委屈,很难过,我想流泪,可是我一张嘴,只有红色的液体,嘀嘀嗒嗒下落。
我看到他的恐惧,他微微张开的嘴,有点滑稽,他可是身经百战的刑警,居然怕我。我听到飞机在上空盘旋,他却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难道是我的枪法太好,让他震惊了,时间太久了吧!久得我觉得等不及他来拥抱我了。
“怎么周围这么安静,半点风声都没有,你可以开口教训我,甚至是向我开枪,但是千万别告诉我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他的瞳孔肆虐地扩张,我看到他眼中被浓浓忧伤包围的我,散乱的长发,白色的衬衣,还有胸口、衣摆处大团大团盛开的红色的花。就再也等不及,任由自己倒下去了。
漆黑、冰凉的地面就在眼前。我忽然害怕了,我等待的奇迹不会出现了。
一双手将我托在掌心,阳光般明媚清晰的五官刻在我眼中。我终于等到了那个,无数次存在于幻想中的拥抱,那么绵软,那么温柔。
“枫笙,为什么要回来?”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冷血,不管多么动人的爱情剧,别人哭得怎样肝肠寸断,我都可以一笑置之。却在这一刻,听到他的声音,那种孩子气的执拗。轻而易举地落泪了。所有的怨恨,所有的不解,所有的所有的都在那一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他好看的眉眼越来越模糊。
“笑一个吧,我最喜欢看人笑了。”
“你越来越粗心了,竟然忘了在枪里装**。”
他说着就笑了,没有声音,只是咧开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傻呵呵地落泪了。说出去谁信啊,我竟然栽在这么个傻小子手里。
他手忙脚乱地去堵伤口,我按住他的手“没关系。”
“知道我为什么离开?”
“我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你,我不相信你,却连一个解释都机会都吝啬给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好啦,就算你要说一箩筐,也得先让我准备一个筐不是。”
我看到小亦的眉眼,那么委屈那么焦急地揉成一团。“我是个狭隘的人,不会原谅别人的错误。绝对不会。不论我如何说服自己,永远不会。可是永远是什么,多空洞!所以我原谅你,从现在直到最后。”
“这应该是我想要的结局吧,是的,我想要死在你手里。这样在人世间就会有一个纯善的人一生都记得我,即使只是负罪感,即使我只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只容得下那一句……对不起。”
你也许不信,因为遇到了你,因为你对我说不论是天使还是魔鬼,只要是真实的我你都喜欢。我就决定,绝对远离地狱的边缘,即使我生来就拥有罪恶的灵魂,即使接触到善良,我就会被灼烧的体无完肤,我还是会拼命地拼命地接近你。可惜,无论是天使还是魔鬼,都不是真实的我,你爱上了天使与魔鬼,爱上了虚假的我,独独没有爱上真实的我。
我偷偷去过你的私人记事本,看到你说枫笙,枫笙,枫笙好喜欢这个称呼。
原来我在你心里只是个称呼对不对,别微微皱眉,想要辩解了,因为,我来不及听了。
对于我来说,恨与爱都无所谓,我只要你记得我,记得。
我发现我还是邪恶的,我毁了一个落入凡间的精灵。从今以后你会因为歉疚而时时想起我,你会因为我心痛,即使那只是你的善良在作祟,而不是爱。”
“我想回去,我想回家……”我好害怕,如果回不去怎么办,柳箫还在等我呢,他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又会难过了。
“放我走吧,好不好?拿走的东西,我会还回去的。”
第一次对他说话柔声细语,却看他的眼神哀凉,在我要去的地方,有江凉、柳箫、杨箬、沚烬,独独没有他。
他再没说什么,抱起我,一步步向直升机走去。
风声越来越大,我听到沚烬的声音,“枫笙,要怎样告诉你,你喜欢的不是他。”
我喜欢的不是他。
他是谁?
为什么一直一直舍不得丢下他?
为什么总是不忍心伤害他?
为什么总可以那么决绝地对待他?
因为知道一早就会失去,所以不如不去得到。
我所眷恋的, 我一直想要得到的,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清楚,我想要,我想要自由。
可是邪恶给不了我自由,我走错了! 为什么没有及时拉我一把?
沉睡从现实中醒来,那么强烈的不安。
“快走。”我嘶声竭力地喊出生命力仅存的气息。
“来不及了,你们一个都走不了。”阮亦晗嘶哑着嗓音。
又是一声枪响“砰!”**钻入柳箫的胸口。
柳箫最后从飞机上坠落下来的姿势,直直地没有一点保护措施,只是努力地向我伸出手。
我用力从阮亦晗的怀里滚下来,在抓住他手的瞬间,两个人一起坠下高楼。
仰首,看到小亦帽子上的警徽一如他的笑容如水般清冽。风声太紧,我听不真切他在喊什么。但我清楚地看到,阮亦晗,穿着警服在所有人面前,向我伸出手。
可惜纵然我向你伸出手,纵然我用尽全力。也只能让我们的距离越来越大。自我原谅你的那一刻,自我说出要你记得我的那一刻,便不再希望强留在你心里。我放开你,自由地飞。
风声呼啸而至,又迅疾而过。
“下雪了!”柳箫在我耳边轻声说,他的眼如撕裂地伤口般忧伤,久久地凝望,我看到,他的眼中只有我。
“下来堆雪人吧!”我靠在他怀里,冰凉的触感带着温热的气息,作为生命的承诺直线下落,“这次我一定会下去,和你一起,做一生一次的游戏。
落地的瞬间,柳箫转了个身。我听到他骨骼的碎裂声,血从他的身下大面积扩散,他年轻的面孔在血污中依然宁静美好。他想说话,张开嘴,血不停地从嘴里溢出来,却发不出声音,但我知道,他想说的是“我喜欢你。”我用嘴堵住他的嘴,“傻瓜!”我努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