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墨墨醒过来前的最后的一个梦,她的梦境是模糊的,带着悲痛的,身体可以感受的疼痛和颤抖,在各种形象的幻想的断片接踵而至,它们相互交织在一起,分不清是真的疼还是意识强加的疼,直觉得飘飘忽忽,不相连贯,但同样隐含着挣扎和受苦的意味;这是她所熟悉的一种可怕的旧梦,这两年虽然不常梦到,但是每一次心里的伤浮想出来的时候都是一种威胁,因为现实生活中你强迫自己不必再经历的一次的痛苦,梦境中的自己却没有办法避免。
她在一片巨大而空旷的野地里徘徊,想找个情境的地方可以躺下来去睡觉,但是人来人往,在那闲谈着,祈祷着,摇着铃,撞击着金属的乐器;有时候她似乎和那些喧闹里得稍远一些,也找到一个地方躺了下来,时而是一片草地,时而是一条木凳,时而是一块石板。她闭上眼睛,两只手覆在上上面挡着光,并且对自己说:“终于可以睡去了”,放松的解脱感即将进入那永逝的虚幻中。
但是人群马上向他拥过来,大声的叫嚷着,呼啸着,喊着她的名字,求她:“醒来!快醒来!墨墨,醒过来!”
她又重新回到巴黎安纳西河旁的房子中,里面是MIKE布置好的房间,有床,有榻,有低矮而柔软的躺椅。那是在阳光余晖的傍晚,她对自己说:“我终于在这儿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睡觉了。”但是她遮蔽好所有的窗帘的躺下去,就有一个人拿着一盏灯进来,无情的灯光照着她的眼睛,并且说:“起来,你现在还不能睡!”
墨墨起床,继续向前游荡着,摇摇晃晃,踉踉跄跄的,如同一只受了伤快要死去的野兽;于是听见钟声敲了一下,她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临近死亡的钟声,还是夜如此短暂的告示?
那一声钟响像是寂静漆黑的夜晚突然哄现的惊雷,墨墨不知怎么是好,恍惚中她听见有人在说话,是梦境还是现实……
“她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医生说过她会醒的……”
“墨墨,墨墨,是妈妈,听得到吗……”
“不要这样,老婆,不要这样……”
“墨墨……”
“墨墨啊,是爸爸,今天天气很好,你都不想睁开眼睛看看吗,我知道你又想逃避了,可是你连爸爸妈妈都不要了吗?”
不是的,爸,不是的,墨墨在而黑暗中徘徊,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这里呆了多久,那些慌张无措的梦境,没有任何熟悉的人出现在她的周围,一片死寂……她听得到所有人的声音,感觉的到别人的碰触,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这黑暗的出口……
“您来了……”
“让我们单独待会儿……”
爸爸在跟谁说话?
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是却不记得了……
谁握住了她的手?
这安静又混乱的气息?
是谁的手——冷硬,干燥中有点暖意,摩挲着她的手背,手指上的硬茧刮着她的皮肤,带着些刺痛和小心翼翼,如此怪异的碰触和感觉。
墨墨想挣开眼睛,可是却始终都没有办法摆脱这无尽的深渊,还有些不可捉摸的迷雾,这些雾气杂乱无章的彼此交流,最后化为乌有。
想抽回手,却使不上半点力气,只能让自己在一个陌生人的掌控中。
“你看,你的手指在动……”,他抚摸着墨墨刚才跳动的小指,靠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声音嘶哑,没有感情。
“我知道你听得见,不想醒过来吗?”
到底是谁?
他是谁?
“你都不想知道蒋瑞生现在是死是活吗?”
男人的手抚上墨墨的脸,顺着她的媚眼一直游走到她的下巴,他离自己很近,墨墨可以感觉到他呼吸的声音,听到他细微的叹息声,“真的不想知道吗?”
墨墨感觉自己的心脏揪到了一起,她害怕这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
“墨墨,好姑娘,快点醒过来……”
额头上有温热的轻触,然后快速的离开……他竟然吻了她!
她听到了关门的声音。
周围安静了……
可是她的心却模糊一片,好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她什么时候卷了进去,该相信谁,刚才的陌生人是谁,还有最重要的,蒋瑞生到底在哪里,他还活着吗,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关于他的消息,为什么他不来看她?
“……蒋,蒋……”,她试着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发出声音,喉咙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是那样讨厌医院,奇怪的是,她人生的每一段变故都是在医院里发生的,伴随着刺鼻的消毒水和阴森凄凉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