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北京之行,是我毕业后第一次回北京,此时列车上的我正幻想着京城的变化,思念着学校附近的小吃,怀念着学生时期荒唐的往事。在列车有节律的摇晃中,我渐远了自己的想念,近了梦乡。
故地重游,多少会带着点儿伤感。物是人非,总能窥见依稀过往,沧海桑田,又让人感叹时光流转。时隔多年,又一次踏上校园的林荫道,我以同一角度回忆走过这里的时光。当初的落叶,当初的新芽,当初单车后传来的温度,当初的种种这一刻一起涌现在眼前,覆盖,重叠,模糊,它们交织成一幅斑斓的抽象画,让读懂的人无法自拔。感伤的铁骑攻陷即将愈合的城池,悲伤的号角响彻心底,我又一次在回忆里溃败了。
心怀着自己的伤,我满脸喜气得来参加别人的婚礼,和三儿交了份子钱,就往里走,新人在招呼着亲朋好友。一眼瞅见我两,兴兴冲冲地奔了过来。
“好家伙,兄弟两都到了啊!哈哈,”说着挨个拥抱了我们两个,“对了,你们两份子钱交了吗?”
“禽兽,禽兽啊,见了兄弟第一句话就是交份子钱,真想把份子钱都换成钢镚,砸你个生活不能自理。”
“我是万分赞同三儿的意见,去问问这附近有银行吗?咱说办就办。”
“兄弟两被着急,等婚礼完了我带你两去。哈哈,咱们几年没见了?你两怎么跑一起了?还有,那个,琪琪呢,怎么没一起来啊?”
“您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我们该从哪个开始答啊?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等今天过了,再给您一一汇报,首长,您看成吗?”在人家婚礼上说自己的失败感情,就像在春节联欢晚会上拉了一区曲《二泉映月》,我是不会做这种事儿的。“哎呦,这是谁啊?瞧这打扮的这么喜庆,略施粉黛,还仪态万千,你可想好了,就这么从了老大了?后悔还来得及。”
三儿一副普度众生,如来下凡的表情:“这么年轻一个姑娘,这婚要是接了,我们可都叫你嫂子了,叫着叫着这人可就老了。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就是青春啊,为了老大这种货色,搭上自己的青春值得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女施主慎重啊。”
“你两混蛋大老远来,就是来毁我的啊。”
“听你两这么一说,我都害怕了,嫁给他,我就得生孩子,养孩子,我剩下的时光就全赔给许翰了,我的美好生活是不是就算是过到头了啊,你两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啊?现在想想结婚,我后背都是一阵冷麻。”新媳妇被我两忽悠得害怕了。
“老婆你别听他们瞎说,你一害怕,我这心里直犯怵啊。”
“你犯什么怵啊,你都把我骗到手了,自己心里偷着乐呢。”新娘子撒娇着倚在老大身边,老大白了我两一眼。
“你兄弟两,自己找地方闲呆着啊,我两先招呼别人了啊。”
新娘子也和我们摆了摆手,一对儿新人忙着他们的婚礼去了。我和三儿睁大眼,想找出几个认识的,可是老大是外地人,大部分来宾都是女方的亲友,一帮叽歪的姑娘,放眼望去,感觉不是自己的主场,我和三儿找个小角落猫着去了。
“大伟,咱的人怎么都没来啊?本来想着能和大家见见面,一起开开心心闹一闹的,没想到……当时在学校的时候,还说谁要是结婚,一定都来捧场的。可现在……我这小心脏里是说不出的凄凉啊。”三儿可能是真的失落了,格外的安静,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谦卑了许多。
“三儿,虽然‘喜新厌旧’这个词儿不是那么太合适,但是一个人如果换了新的环境,他会慢慢适应新的环境,遇到新朋友,他们的时间会被许多身边的事情占据,忙忙碌碌地,甚至没有时间去怀念,随之也在慢慢淡忘旧的情感,或许这并不是出自他们自己的本意,但它确实发生了。也许我说的太现实了点儿,试着接受吧。”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你要不是被女朋友甩了,估计也不会来找我的吧?来吧,咱两就先走一个吧。”说着就端起了杯。
“揭我伤疤有意思吗?”和他碰了杯,把杯里冰冷的液体一饮而尽,感觉胃的温度顿降,甚至冰到了心房,“其实,上学的时候我就有个愿望,希望能和相爱的人工作、生活在一个温馨精致的小城市,能和她用自己的脚步逛完城里的每一条街……”
“这个伟大的梦想你不是曾一度实现了吗?”
“别打断我的话。两个的世界还是太狭窄了,我希望在这城里能有我几个称得上兄弟的朋友,他们知道我那些不堪的过往,见证过我那些不靠谱的经历,所以他更明白我的成熟和改变。空闲的时候,我们能一起喝个酒,郊个游,聊一聊老婆的暴政,孩子的学习,父母的身体。我的老婆联系不到我会打他的手机,他的孩子放了学,老师能放心地交给我带走。”
三儿没接我的话,自己小口的得喝着酒,像是在等我继续说下去。
“可是,毕业后,我才发现这个简单的理想是那么脱离现实的世界,用人单位以他们各种变态的癖好让朋友们分道扬镳,我好不容易能和心爱的人工作在一个城市,却最后让现实中的物质打败了想象中的爱情。我的梦想就一瞬间坍塌了,像是生活在冰川雪山之间,满目的苍白,人生忽然就没了目标,没了焦点。我这么说你不会觉得我太文艺了吧?”
三儿只管往杯子里倒酒,没有理我。
“今天的话题起的沉重了点儿。还是谈谈你和慧娜的打算把,打算什么时候也来这么一出啊?”
“时机还没到。哥们儿说实话,认识了慧娜以后,我感觉我前面二十多年都白活了。现在瞅着奔三的人了,混的和刚毕业时候一样,那什么娶老婆啊。我觉得我得抓点儿紧,三十岁之前赚个几十万的,然后风风光光地娶了她。”
“哎呦喂,没看出啊,许大哥您还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热血青年啊,怎么,准备把你那个女士内衣旗舰店办起来啊?”
“嘿,你还别不信,要是有资金,我现在立马就开张营业,准能赚翻了。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你听我给你分析一下啊,一件名牌文胸少说也都是千元以上,一共才能有多大面积?撑死也就0.05平米,这样一平米就是两万,想想,两万啊,有几个城市平均房价是两万以上的?这比房地产好赚多啦,怎么样?要不要投资啊?”
“这个行当,我不熟,可不敢跟着你干,给创业成功率做了分母。”
“消极,胆怯,不信任,没信心,怎么能赚到大钱。”
“行了,等您要开连锁店的时候再找我谈生意吧。端起酒杯,把这点儿清理了吧。”我和三儿谈着与婚礼完全无关的事,甚至都做起了生意,可见这次婚礼对我们来说是多么无聊。
婚礼很俗套,完全按着婚庆公司的剧本来的,先是台上感激涕零地讲诉着相爱相恋的感动,相扶相持的不易,然后老大他们夫妻两在各桌之间来回转悠,也来我们这边敬酒,没说几句又忙着离开了。婚礼真是个无聊的聚会,台上表演的和台下观看的完全怀着两种不同的心情,台上的新人沉迷在自己的幸福中,而台下的人又有几个是在专心致志地祝福,不是在品评新人的服饰不考究,就是责难婚庆公司不专业。大家各自“心怀鬼胎”地端坐着,参加婚礼已经被现代人演绎成了茶话会。
婚宴结束的时候我已经是满身心的疲惫了,真的想立马回宾馆安息了,可惜天不遂人愿,三儿自己和自己喝酒,还能把自己喝大了,在人婚礼上嚷嚷起来了,还很哼哼唧唧唱起了张宇的《给你们》,声音是越来越大,宾客们纷纷回头看我两,开始打听我两是谁,哪边的这亲友,这下可是给老大长脸了啊。老大一外地孩子,没房没车没存款,娶个北京女孩儿,指不定让人丈母娘怎么嫌弃呢,这次还多了条交友不慎的罪过,我看老大现在真后悔叫我和三儿过来了。我想赶紧地拉他走,又拽不动他,老大闻声赶过来了。
“三儿怎么了?他怎么喝这么多啊?快,快来搭把手。”
我和老大架着他往外面走,他嘴里也不消停,一口东北方言:“今天我开心……我老大结婚……大家吃好喝好……我请客。”口齿不清,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好了,好了,人家结婚,用的着你请客啊。”也是我嘴欠,多说了这么一句。三儿就不干啦,又撒泼又耍赖,在酒店门口闹起来了,我和老大怎么也拉不走他。
“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我没钱,是不是?我告诉你,你们北京人……就是看不起我们外地的……外地的怎么了?老大也是外地的……嘿嘿……人家就娶了个北京姑娘。”我都替老大挂不住,这孙子太没酒品,喝大了就耍酒疯,在人家婚礼上胡说八道。我天真地期望着大家都不知道三儿说的老大是谁,能让新郎不再他自己的婚礼牺牲的太惨烈。
“老大,你真棒。”三儿冲着老大竖起了大拇指,我天真的梦想碎了一地踩上去都扎脚。
一个没留神这孙子就冲到柜台签了,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塞进服务员手里,把小姑娘吓坏了,她哪见过这种抢着付账的场面啊。
“来,拿着刷,密码是两个二,四个四。”
“那个,三儿啊,下次吧,这次我已经结了帐了。”应付三儿这种疯痴的人,就只能顺着他说,你越是说不,他只会越闹。
“大伟,你怎么这样啊。又是你结的啊……不是说好这顿我请的吗……老大大喜的日子,你也跟我抢着结账啊,不地道啊。”
“三儿,你的心意我领了,今天,你看大伟已经结账了,就不用你再破费了,还是先跟着大伟回宾馆休息吧,好吧?”老大也不得不顺着三儿的思维来了。
“好吧,那老大你一定得……答应我,下次你再办喜事……一定得我请,一定得我请。”
好不容易把三儿折腾上出租车,我让老大放心回去,自己带他去医院。这家伙在车上也不老实,嘴里一直不歇着,还吟起了诗:“我欲乘风……归去,又恐……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