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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八）
书名：微创时光 作者：六幺 更新时间：2016-12-13 00:52 字数：2961
吊瓶里的药水一点点减少，三儿的手上开始回温了，我也松了口气，等着这瓶吊完，叫护士再换一瓶。回想着今天的婚礼，真对不住老大，不知道三儿醒过来能不能记得自己都做了什么，最好是忘了，省的尴尬。我想我要是有幸能结一次婚的话，说死了一定不给三儿发请帖，就算他来了，也是以茶代酒。这家伙知道我太多不能见光的秘密，万一喝大了，我死的一定比老大惨。
“三儿好点儿了吗？”不知道老大什么时候来了，喜宴上的西服也没换，只是领带被揪掉了。
“打了点滴好多了，你怎么来了？今天的事，真对不住啊，老大。”三儿这个愣头青，躺在床上没一点儿表示，还得我替他道歉。
“你们两个混小子啊，怎么还跟在学校的时候一样，不叫人省心。”在学校的时候就一直是老大为我们擦屁股，他是班委又是学生会干部，我们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都是报他的大名。“今天这事儿，也怪我，一直忙着，也没时间陪你们两。他今天怎么了？喝这么多？报复我还是报复社会？”
“他就是个神经病，谁知道是为什么，你就当他大姨夫来了，别和他一般见识。”
“和他一般见识，我大学没毕业就心脏病死了。他没事儿了，说说你吧，和琪琪怎么了？”
“我们分手了，别问为什么。”
“好，我不问。毕业后这几年，过的怎么样啊？”像这样的问题一出，就注定我们得长篇大论，我们相互交换各自的人生履历，以及步入社会对职场的失望，说的具体点儿，就是对各自的上级领导从工作到生活上进行了一次全方位立体式的批判。我们同时还用了不小的篇幅来追忆学生时代的豪情壮志，可惜医院里的酒精没法喝，不然我和老大再小酌几杯，一定能达到老泪纵横的效果。老大还特感伤，说希望三儿和我能留在北京，兄弟三人一起奋斗，一定能出人头地，说首都这样的大城市机会多，是创业者的天堂。这一系列青春励志的言语至少在当时的一刹那让我找回了刚毕业时天下舍我其谁的情怀，我也激动地表达希望能和兄弟们在一起并肩作战的心情。真是不知不觉不抬头，抬头看表，我去，马上一点整，老大惊了一身冷汗，再看手机自动关机了，脸色铁青。
“兄弟，我得回去了，你看着点儿三儿，有事打电话。”
我好像一不小心又给老大的婚礼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罪恶，我是无心的，第一次参加婚礼没有经验。想想老大也实在可怜，估计回到家，这后半夜也不会睡觉了，老婆不得骂他个狗血淋头啊。那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婚礼完美得如同童话故事一般，就我和三儿今天的所为足以摧毁她轻纱似的梦了。要是此时此刻，老大媳妇找到这里，我估摸着三儿是躺在床上跑不了，多半得挂了，我从二楼跳下去也许能捡条命。
第二天，三儿果然把昨天的事儿都忘了。没关系，我以自己流利的汉语绘声绘色地为他重现了婚礼上惊心动魄的一幕，三儿听完立马傻了，两眼无神，放空了两分钟。
“快，买票，咱们回去。”
“你憋了半天，就想到这么个办法啊？哥，你真爷们，纯爷们，杠杠的。”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去给老大道歉，一进门就被他老婆挠出血了。你不了解，在学校的时候她就是恩怨分明，有仇必报的人。我敢给她的婚礼涂上一个污点，她就敢泼我一脸硫酸。”
“没那么严重吧？冰冰姐，我记得还是很通情达理的啊。”
“你和我辩论对女人的认识？”
“好吧，你说得对，但是我们不得和老大打声招呼先啊，就这样走了？”
“好吧，你打电话告别，我打电话订票。分工合作效率高。”
因为我也想不到其他更好办法，就随手拨通了老大的电话。
“老大说什么了？一路顺风？恕不远送？欢迎再来？”三儿满眼的期盼，小眼神忽闪忽闪。
“老大说……”我故意拉长音，吊三儿的胃口。“老大说‘出来坐坐’。”
三儿的表情和我想象的一样，两眼直视，嘴半张，暂停三十秒后，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老大还真他娘的客气啊。”
在学校附近的小餐馆，又见到了老大夫妇，喊了声老大，和大嫂尴尬地笑了笑，战战兢兢地落座了，三儿的表情不会比我的轻松。老大开始叫菜，我正在发愁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总不能直接就道歉吧，也太突兀了，要是说今天的天气，会不会显得太普通，要是说窗外的落叶，会不会又显得太文艺。
“大嫂今天的发型，是在cosplay葫芦娃啊。”三儿是个纯真的二货，第一句话竟然他娘的是个冷笑话。
大嫂象征性的笑了笑，这也难为她了，哪位神人能接得上三儿的话啊。“三儿你这是酒彻底醒了啊，忘了昨天怎么砸我场子了？还敢拿我寻开心啊。”
大嫂这是要兴师问罪了，我这后背一阵悲凉，“嫂子，三儿这个蠢货你还不知道啊，不喝酒智商也就刚上两位数，再喝点酒就直接奔着零以下去了。您就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了吧，一不小心再被他强大的负智商给拖累了，不值，是吧？三儿，快给嫂子道歉啊。”
“大嫂，”三儿一脸贱笑。“酒咱就不再喝了，兄弟在这儿以茶代酒给大嫂赔个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喝了这杯茶，这一页就算翻过去了，您看成吗？”
看大嫂脸色并没有好转，依旧木然地看着他，三儿又说：“要不赶明儿我结婚，我给您办个个人专场，我们都坐在台下，您就在台上可劲儿折腾，不用给我留面子，你要是需要我怎么配合，您提前给我个剧本，我一定好好练，要是需要群众演员，我负责找，一定让您痛快了。”
嫂子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呸，我才没你这么变态，去人家婚礼上捣乱。”
“嫂子总算有个笑脸了，你刚才挂着张方块Q的脸，实在太慎得慌了。来，以茶代酒，算我一个，老大，快。”四个人茶杯轻撞，我的心情也轻快了许多。
“你们嫂子啊，心比脸大，才不会跟你们斤斤计较呢。换别的女人，你们两就别打算出得了北京城，午门外候着吧。”
“是，是，我就说首都的女孩儿有种母仪天下的气质，体现出我泱泱大国的气度，这都是我们京城水土养育出来的。嫂子你手里还有没有待嫁闺中的姐妹，千万别吝啬，拿出来救济一下我们兄弟。”看到嫂子多云转晴，三儿马上放松了，这嘴皮子明显利索多了。
当然，到了表现的时候，我也不能落下。“大嫂，就您这份度量，您这颗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外加这沉鱼落雁的外貌，什么大小S林志玲，都得往边站。我翻阅中外古籍，就找不到哪位美人能与您相提并论，在绚丽的言语也无法形容您的真善美……”
“大伟，过了，过了。”三儿偷偷捅了捅我，低声跟我说。
“继续啊，我爱听。”大嫂乐得跟白雪公主她后妈一样。这女人啊，就是听觉动物，只要耳畔传来的是悦耳的话语，明知道是假的，也阻止不了她们从内到外的幸福感。
老大暗暗向我两伸出大拇指，赞许我们毫不保守地夸赞。有了鼓励我们就更卖力了，坚持做到了此起彼伏，赞扬之声不绝于耳，一直到饭菜都上齐了。饭菜之中我依稀还能品出年华逝去的味道，看来不只是酒在时间的流逝中酝酿着芬芳，还有许久不见的老友，还有飘香的回忆，以及这桌承载着记忆的饭菜。四个早已告别学生时代的，姑且说是青年吧。四个早已告别学生时代的青年，沿着时间坐标和空间坐标重新回到他们最初相遇的交点，暂且忘记这些年奋斗路上的种种不快，畅快地追忆那段想想都流泪的纯真。在这块尺寸流芳的土地上，太多被种植下的记忆，春秋几易，现今已是果实累累，压弯了我想念的枝头。
这次北京之行，大闹婚礼，醉宿医院，重归校园，算是给我紧张的工作生活做了一个小小调剂。顺着高铁从祖国的心脏被挤回了大连，海滨小城和国际都市有着完全不同的气氛。北京是每个奋进青年的天堂，那里满大街的机会，只要有实力你就是下一个新闻头条，而大连是个完美的养老圣地，广场、海洋、沙滩，你可以尽情地游玩，消磨时光。这样一对比，刚一毕业我就想着逃出北京，好像是未老先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