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剑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下元节,她奉旨去皇宫中表演古筝。那时她十三岁,先皇在世之时,筝弹的是极好。轻挑指尖,弹一首《彩云追月》,曲罢,众人也是惊叹,不住说赞叹的话,右相面带微笑,只觉得是女儿在皇上面前争了光。
可惜啊,只有自己才知道,她并不愿为了取悦别人而弹筝,所以这一首曲子,没有感情。师父说过没感情,曲不过一般。
皇上赏了她琉璃珠串成的蓝色的镯串,千恩万谢后,她便抱起筝,向后花园走去。她是不愿待在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是谄媚的笑言,她不喜欢。
夜半深,灯火朦胧,后花园的花开半掩。望今日明月,情意相随。她俯首,放下筝,再次弹起了那首《彩云追月》。
清风起,行云有影月含羞。
还未弹完便听到轻微脚步声,奉剑一惊,失声道,“谁在哪?”
远处树影中走出一人,穿戴军装,好似宫中侍卫的模样,天黑长相看不大清,声音却很好听。那时奉剑年纪尚小,又初进皇宫,不怕是假的,一下子慌了神,急忙问道,“你是宫中侍卫吗?”
那人先是一顿,然后走近对奉剑一笑,“是,我是巡夜的侍卫,刚才听你弹筝,觉得很好,便寻着声音来看看,你不必害怕。你是宫中新来的乐姬吗?”
奉剑忙点点头,心里大呼一口气,算是蒙过去了,看他误会了自己是乐姬,便不解释了。忙抱起筝,转身要离开。
“喂,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卫问道,奉剑心中大呼坏了,要露馅了。只好硬着头皮蒙了个名字,“我叫画眉,初来宫中,不清楚宫规,请侍卫大哥不要计较。姐妹们还在等我,我要马上离开了。”奉剑抱起筝急忙忙想要返回宴场,怕再呆此会犯错。
或许是因为跑得急,离着远了,没听到后面那男子在呼喊,“画眉姑娘,你的东西!”
奉剑自离场前都没注意到,那串皇上赏的蓝色琉璃串不见了。
因皇上赏赐的价值连城蓝琉璃串被自己搞丢,右相责罚了她好几天,叫人花重金在西域买了一串相似的,叫她好生戴着,不可再丢,并嘱咐此事万不可说出去,否则便是欺君之罪。
可是那原来的珠子到底去了哪里,还有那个误把自己当成乐姬的侍卫现在是否还呆在宫中?
“好!好!枫杰,你快看。”
奉剑一下子晃过神来,出尘姑娘的舞也早就舞完,现在演的是民间杂技,奉华不断高兴的拍着手叫好。奉剑却觉实属无聊,起身附耳对奉华说,“奉华,二姐想出去转转,一会就回来。”
“好,快点回来啊。”奉华并未转头,又沉迷于杂技表演中。
奉剑出了天逸楼,便径直向楼后的小河畔走去。街上太过喧闹,小河边清静许多。
奉剑顺着河旁走,微风起,吹的脸柔柔。河水清冽,水面上映着月光点点,风水杨柳岸,谁打浮萍草。
未走几步,竟见一人,那个主宾位的白衣男子,他坐在河边,看着远方,风吹动他的白衣,有些恍惚的美。暗的夜,明的月,日月出皎兮,皎人僚兮。
奉剑心下踌躇,该前去打个招呼,还是转身逃走,可是为什么会想到逃走呢?
正想转身快步离开,却听见后面浮起一声轻唤,“喂,来了何必再走,陪我坐坐可好。”
像老友一般的语气让奉剑没法拒绝,只好走近坐下,奉剑面上一热,低下头,“三皇子不喜欢热闹吗,为何在此?”
“你怎知我是三皇子?”他懒懒的说道,好似不惊不喜。
“我猜的。”
“这夜景可好,可喜欢?”
“嗯?是很好,我很喜欢。”
“喜欢便好。”
他淡淡的说完,便不再说话,这话说的诡异的很啊。
奉剑这样心生邪念的想着,不敢抬头,也不敢再说话。
突然叶步栾从旁边俯身把奉剑抱住,奉剑吓一大跳,刚想推开此人,却听叶步栾在自己耳边小声的说,“小心!”
不一会,身后突现一阵风声,有暗箭袭来,奉剑不会武,愣在那里。只见三皇子叶步栾起身在一抬手,暗箭被打飞,有十几个黑衣人从草丛中跳出。为首的拿剑向叶步栾袭来,叶步栾手上没剑,虽然他功夫极好,可空手对十几人也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你快走,傻愣在那干什么?”一转头叶步栾对奉剑说,这几人只是针对他,她不快逃走,还在那摸索什么。
突然奉剑冲上前,左手从地上摸起一把细土朝几个黑衣人扔去,右手拿了些石子扔去,黑衣人顿时被打愣,叶步栾趁机夺来一把剑,一扬手,倒下一半黑衣军。可惜为首的黑衣军发现了奉剑这个祸害,拿起剑飞到她身边想先除掉她,紧急情况,奉剑取下头上发簪,刺去,这发簪是北方铁树木所制,看起来像木头,可是却锋利异常。
没刺到,右手却被敌剑所伤,血顺着袖子留下,倒不觉得痛了,眼一晃一晃,全身颤抖,她怕血。很自然,她很快便被为首的黑衣人束缚住,奉剑忍住心里强大的惧意,握住手中的发簪向下刺去。
没刺中,她却倒在黑衣人的怀里,她望着他,他有双好看的墨绿色的眼睛。
有人把她揽腰束缚住,有血液的味道在周围弥漫。周围好像还有剑击打的声音,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风带动她的长发散下来。
她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眼神恍惚,好像有人喊她的名字,其他事不可再知了。
夜深了。
红玉楼内依旧灯火明亮,花香满园,出尘姑娘着一身红衣。头发披散下来。卧在美人塌上,另一手轻摇纱网小纸扇,斜眼看着发呆的桌上人,还未语倒见那白衣男子先叹口气,再轻轻笑来,看起来倒像是想念痴痴。
出尘不禁冷言冷语道。
“三皇子,那姑娘可还好?”
“她流了许多血,也不知现下可好。”叶步栾说这句话的时候根本就没看向出尘,出尘也没有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
“虽然太子已被圣上伏法,可是近来左将季啸天打着太子名号频频动作。这次暗中针对王爷你,下一次难保不针对圣上。”
“他如果聪明点,就不应该与我兄弟俩作对。还幻想和西域敌军联合后,扬权上位,痴心妄想。”叶步栾抚着胸口,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三皇子,以你的武功,这次不该让敌人伤了要害。”
“唯有这次,没什么该不该的……”
宰相府。
奉剑发起高烧,高烧不退,烧了好几日,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峰柯和奉华轮流来看她。听大哥说近来西域边境动作频频,爹爹也无暇顾及他们,对于奉剑他们几个下元节私自出去,也没多说些什么。
三皇子,那次把她救下,送到了相府,事情也被因此压了下去,奉剑臂间的刀伤则被隐去,此事没有再提及。
依附床边,喝下苦药,隐隐想起那日之事。谁敢刺杀三皇子,谁把她救下来的,那墨绿色眼睛的黑衣人是谁?再想想西域的战乱,似明了,又似不明。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