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秋风瑟瑟,屋内,弟子们听着课,认真学习着。只除了子明。
此时他正低着头在案几下不知道做什么小动作,专注的脸我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怎么就没发现他哪一次上课的时候有这么专注呢?
有时候会觉得很忧伤,难道我真的就这么一点为人师的威信都没有吗?再怎么好脾气,也不过是二师兄那样了,只是也从未见过有任何一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二师兄的课堂上开小差。
课后,我在九曲回廊上闲逛的时候,看到了锦鲤池边,子明正在一棵树下抓狂,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
我委实不想承认,此时我心里有那么一点诡异的平衡。
“子明,这么了?”
“四师公……”
相处的时间越长,我就越喜欢这个孩子。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天真可爱,待人以诚。这是最难能可贵的了。
“是不是我太笨了,这么一个小方块也对付不了,明明是那么简单的,班老头几下就弄好了,我为什么就弄不出来?”
子明手里的小方块,似乎就是魔方。多年未曾碰过,我也无法帮他还原。想了想,我只能摸摸他的脑袋安慰道:“子明,欲速则不达。只要你有耐心,总能克服这个小方块的。”
“当真吗?”
“我对子明有信心。”
能看出来,虽然这个孩子一脸垂头丧气的,但是眼底依然存留着渴望,对付魔方,如果不能靠计算解开,那么有耐心就基本没问题了。
几日之后,我路过六艺馆,听到一向是好学生的子羽,竟然和大师兄顶撞了起来。
“儒家说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全都是一些没有用的空话!”
我停住了脚步,有些惊讶,这胆子也太大了吧?我都不敢这么大声跟大师兄说话。
“整天躲在家里念书,骑马,射箭,根本不管外面的风云变化,怎么治国,怎么平天下?才不要浪费时间学这些没有用的东西,我要学万人敌的真本事!”
不愧是日后的霸王,万人敌的真本事,我嘴角勾了勾,笑了起来。儒家教给他的,若是他能完全都学进去,对日后来说,绝对是有益而无害的。
这一番话也确实大胆,对得起未来霸王的称呼。只是这样也暴露了他内心急躁的事实。如果这样上战场,只怕会做出很多错误的判断。不骄不躁,冷静自持,领兵才不至于被敌人钻了空子。
六艺之中的射箭,正好是磨练弟子们在面对目标时的平静和内心专注的意志,如果主将心不静,如何在战场上保证士兵的生命安全。
大师兄随意的几句话,在我看来应该是正戳子羽的内心伤疤,只是这两个人,一个不点破,一个还不明白罢了。
年少轻狂,成长总会需要付出一些代价的。若是过了自己这一关,只怕以后对他的帮助会更大。
午后,三师兄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其实我眼巴巴的看着,忽然也想要出去走走。好像,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去桑海街头了。
我依旧是带着玉笛找二师兄打发时光,扰的他无法看书,我是觉得这样比较正常,一直不停地看书,近视了可怎么办?
翌日,再看到子羽在练习射箭的时候,已经可以正中靶心了。短短一日,转变竟如此之大,想必肯定是和三师兄一起经历了什么。
我也好奇,好奇三师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让这么一个正处于躁动期的孩子这么轻易就静下了自己的内心。
远远地看到三师兄在剑道馆门口,还没有来得及去打招呼,书邑走到我跟前,行礼说道:“四师公,掌门师尊说有事找您。”
“师兄可有说是什么事?”
“未曾说。”
我看着眼前的书邑,心里腹诲大师兄把书邑好好的一个孩子带的和他一样不爱说话,老气横秋的。
看不远处三师兄,似乎跟着子思走远了,看方向是议事厅。难道,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走吧。”
招呼书邑一声,我也慢慢的往议事厅走去。
以往议事的时候我总是能推则推,不仅因为我懒,更多的是因为有很多思想我已经根深蒂固,然而师兄们却不大能理解,我则更不好解释。
走近议事厅,远远的看到二师兄和三师兄跪在那里,大师兄好像正在生气。只是不知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印象中大师兄虽然严厉却很少如此时这般近乎疾言厉色。难道是我们几个帮助墨家的事情被发现了?怎么可能?
“子思。”我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子思,“去半竹园,把师尊请过来,就说……就说我在议事厅,无论如何把他请过来。”
“这……”子思看我一脸凝重,也许是我一直以来对弟子都很随和,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他犹豫了一瞬,“是,弟子这就去。”
刚进议事厅,大师兄一个冷冷的眼神扫过来,吓的我先一哆嗦,跪到三师兄旁边,不敢出声。
“置圣贤先祖遗训而不顾,按照家法,该如何处置?”
二师兄声音依旧淡然,“逐出师们。”
我和三师兄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不!”
大师兄和三师兄的争辩,我根本插不进任何话语。他们的立场不一样,这么多年我很少看到这两个师兄弟心平气和的说过话,几乎都是通过二师兄来转达彼此的意思。
三师兄平日里颇为尊崇《孟子》,他反秦,并不全部是因为故国的关系,如果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后,能够施行仁政,能够不那么急功近利,恐怕就不会有名动天下的“博浪沙刺秦”这样的事件发生了吧。
大师兄未必不明白秦始皇的暴戾,只是,我想大师兄更多的是考虑到小圣贤庄的安危,他是儒家的掌门,很多问题都必须站在儒家的立场上看待。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只是看待问题的立场不一样罢了。
偏偏这两个人的立场如此对立,又都是极有主见的两个人,旁人根本无从劝起。
“《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
“嘭”大师兄狠狠的一拍身前的几案,“够了!你刚才说什么?”
大师兄这次只怕是真的生气了,不仅仅是我们几个的做法可能会危害到小圣贤庄的安危,更多的恐怕是因为三师兄言语里的不珍惜生命。
三师兄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倔强,大师兄也是怒极,二师兄眉头难得地皱起,我只能在心底焦急,师尊怎么还不到?
“大师兄,可否能听子翾一言。子翾读的圣贤典籍不如三位师兄那么多,可是,子翾听过一句话,明主之道在于申子之劝独断也……”
“你给我闭嘴!子曰:侍于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谓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未见颜色而言谓之瞽。我现在让你说话了吗?”
我立刻闭紧了嘴巴,师尊,您再不来大师兄只怕真的要把三要把我和两位师兄逐出师门了。
“来人,把这三个……”
大师兄忽然不说话了,我回头一看,师尊总算过来了,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这次的危机,应该已经过去了。
“掌门人的决定,就是小圣贤庄的决定。”
师尊和大师兄只说了短短数句话,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走出了议事厅。
如我猜想的一样,大师兄已经知道了那两个孩子的身份。
只是,儒家现在,真的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