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是我给黎勘取得外号。倒不是因为那时我和他的关系有多好,而是因为我讨厌他。
却又懦弱地只能趁口舌之快。
第一次认识黎勘是九年级。我们俩的身份都是转学生。
但并不是像所有通俗小说里头写得那样,每个转学生有华丽的转学原因,厚实的家底,完美的面容。
黎勘是因为父母工作调动的原因。而我,是被学校赶了出来。
我是云南安宁人,但是自小就已每学期几百的借读费一直在上海念书到8年级。
我本以为自己会好好在九年级念书考上高中,再考上大学,然后就在上海定居,过着快乐的日子,可是一切事实都随着想法逆转了。
学校赶走了每一个外地户口的学生,包括一直念书很认真的我。
其他被赶走的人都各寻生路,有的回自己家乡念书,有的外出打工,有的考爹妈花了不少钱去了别的学校。
可是我却不行。
不能甩开父母回老家、不能辍学打工、不能乱动爸妈的那份血汗钱。
我去找了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是个有一头红色卷发的中年女人,她特别瘦特别矮,所以当我一边垂头看她一边低声下气求她的场面,连后来我自己回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她说:“这是教育部的政策,我们没办法为谁破例。”
她说:“那好吧。你先回去!我跟教务处再好好商量。”
我抹干了眼泪,信以为真。临走时把腰完成了直角型冲她鞠躬,再满心欢喜地回教室等通知。
然而等来的却是班主任当着全班不留情面地怒骂:“司牧歌!你这是不相信我的话是吗?竟然跑到教导主任那去闹!害的我都被骂!你把教务处当什么了?爱心机构?跑到那去哭闹。”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斜着我,手中拿着的教尺在桌上打得啪啪响。
我知道,当时的她一定很想打在我身上。
我尽量把头埋到最底,尽量让脸上的肌肤不受那些目光的侵蚀。
“乡里人就是爱作怪,跑到教务处去大闹。”
“就是啊。真不要脸,要我就直接走了。”
“她一向是那样不知天高地厚。”
前面传来叽叽喳喳地议论声,虽然是刻意地压低,但是却声声刺入我耳。
班主任也明显地听到了,因为她正很满意地冲着他们微笑。
最前排。只有深得班主任喜爱的班干部才有资格坐得地方。
江楠说的没错,如果说把社会比作古代皇帝的后宫,那么学校就是朝堂,一点不亚于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越是那些表面堂堂,读书成绩又很好的人,越是有手腕——不但逢迎于老师,还能打理好同学之间的交际。
就比如现在这样,那几个刚刚还在嘀咕我的好学生们,转眼间就给我在班里办了个小型告别会。
看着他们一个个声泪俱下、哭爹喊娘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奥斯卡小金人不给他们真是太亏了。
然后我转了头,才发现什么叫大巫见小巫。
刚刚还是一副恨不得掐死我的班主任突然抱着我,哭嚎道:“司牧歌啊,我舍不得你走。多好的孩子啊就被政策所毁坏了!”
从她灰白的眼角里我赫然看出校长满意点头的样子。
后来。我就走了,连最后一点点留恋随着那些班干部们赠与的贺卡都扔进了垃圾堆中。
我去了一所没名没质的民办中学。
在60张灰色的课桌椅间,展开了我新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