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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被封冻的梦
书名：听说时光回来过 作者：苏鹿 更新时间：2016-12-13 22:31 字数：4686
我以为我会认不出黎珊妮，毕竟，对于时间改变人事的速度，我们都无能为力。
黎珊妮依旧是原来那个黎珊妮，漂亮、精致、说话傲慢而刻薄。
但黎珊妮又不是原来那个黎珊妮了，她不再和我们买十几块的盒饭坐在木地板上吃，更不会跟我们挤两块钱的公车。她吃饭要吃西餐，喝东西只要蓝山，出入开着她爸的LandRover汽车满街跑。
人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黎珊妮的皮肤越来越好，我开始怀疑意大利肯定比中国更适合养人。人面桃花相映红，大概就是形容她这样漂亮的女子，在和风暖阳的春日满山桃花下站着这样一位娇滴滴的女子，难怪继承了儒家温柔敦厚不轻浮的仁人君子也会为此动容而笔走龙蛇写下这么一句诗。但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谁忍卒读呢？
但黎珊妮永远只会是桃花，年年岁岁笑春风。别人没这个资本，可她有，她是黎珊妮，不是马尚尚，不是陈渔，不是童静茹，也不是我，苏夏。
春节前夕，我们本来打算趁着高三补课到学校去走一圈，看看我们曾经练舞的地方。黎珊妮毫不客气地拒绝了，她用她的路虎汽车把我们载到法国餐厅吃饭。马尚尚是后来才到的，她自个儿开着窦唯的车过来。
一见到我们，马尚尚摘下墨镜很张扬地跟我们打了个招呼，黎珊妮抬起头瞟了她两眼就低头喝咖啡。马尚尚明显不高兴，她坐下来，把她新买的LV手提袋往沙发上一摔，让服务员过来点东西喝。
我在私下里用手扯马尚尚的裙角，暗示她今天不要耍大牌，难得见面。马尚尚勉强给我打了个OK的手势。
“姗妮，毕业后还回国么？”陈渔问她。
黎珊妮左手端着咖啡，右手用精致的银质小汤匙轻轻搅动着杯里未融化的糖块。“不回了。”她说，“依我说还是回来好，留学生在国内比较吃香。”马尚尚搭话。
黎珊妮喝了口咖啡，没有说话。
“听说威尼斯很不错，姗妮有没有照片给我们看看。”我故意活跃气氛。
“嗯，自然比中国好得多。今晚我把照片发给你。”黎珊妮说。
“静茹，听说你念警校了？“黎珊妮望向童静茹。
童静茹正和马尚尚谈得火热，稍稍转过身回答黎珊妮说：“对呀。”说完就继续和马尚尚说话。
陈渔问我是否可以点菜了，我们就把服务员叫来。黎珊妮一直保持着望向窗外的姿势，若有所思的样子，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过年的气氛已经很浓了，法国餐厅也不例外，穿着红色西装料马甲的服务生给我们倒酒，马尚尚兴致很高地问我们要不要喝点烈酒，黎珊妮用涂着精致甲油的手晃动着杯里的红酒，透过红色的液体带着笑意看我们。她说：“马尚尚，不要破坏情调。”她用她的眉眼稍稍环视四周，表示这种地方不适合喝烈酒。马尚尚有点不开心。
陈渔说：“马尚尚，别忘了你是开车过来的，先说好了，我们几个都不会开车的，到时醉了可麻烦了。”马尚尚没再说什么。
这一顿饭大家都吃得相当沉闷，既无久别重逢的欣悦，也无临别话相思的款款情深。有的，只是不多的话语和别扭的压抑。
马尚尚说：“我再也不会和黎珊妮见面了。什么态度，分明瞧不起我们。”
对于这次聚会，我分明感到失落，马尚尚在一旁嘟囔，我们面面相觑。
陈渔说：“马尚尚，你就少说几句吧，黎珊妮本来就那么倔。”
“可不是么，我们最清楚她。”童静茹说。
小年夜时，我再次见到了赵世华，他当时在一间健身俱乐部兼职，我陪姐姐的朋友进去报名的时候见到只穿着一套紧身运动服的他。
赵世华健壮了不少，手臂上的肌肉看起来很结实，紧身衣上露出了硕大厚实的胸肌。他看到我很客气地跟我打了个招呼：“苏夏，你怎么在这里呀？”
“陪姐姐的朋友来入会。”我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噢，寒假的兼职，暂时的，亲戚开的健身俱乐部。”
“有空一起吃个饭吧。”我说。
“随时奉陪。”赵世华爽朗地回答。
“马尚尚还好吧？”他突然问我，然后加上一句：“没其他的，只是随便问问。”
“她有男朋友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那就好。”赵世华勉强笑着说，“我得进去了，刚刚去了一趟洗手间，正在上课中。下班我给电话你。”
我点头跟他道别，我想我也没有足够的坦然面对赵世华，毕竟是马尚尚做得不对，我宁可她辜负了风月辜负了众生也不要他负赵世华，她错过了赵世华她还能得到谁？马尚尚总是把幻想现实化得过于天真了，她觉得她就是智慧女神雅典娜，身边总会出现年轻帅气有魄力的圣斗士，但她不知道，那只是幻想，她一直不知道。
我告诉马尚尚我看到赵世华了，马尚尚像回忆一段岁月一样闭上眼睛做了一个深深的呼吸，然后说：“我想请他吃饭，和窦唯。”
“马尚尚，你太过分了。”我说，“你这样不是等于把他踹开后还要插他一刀么。你不能这样。”
“苏夏，你错了。我看得很坦然，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现在很好，比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还好上十倍八倍，那他就彻底死心了。”
我扬了扬嘴角，表示在听她的话，没有敷衍，但是不想回应。马尚尚坐在我旁边一言不发，我知道她心里其实还舍不得赵世华，但她更舍不得她现在的生活。有时候女人要把心一横，装作六亲不认的模样去攻击不堪的过往换取将来，她就是那样的女人，即使看到秋叶飘零也要极力保住自己的一片春色。她做不到牺牲自己，就只能牺牲别人。
吃饭的地方是很出名的一间中餐厅，落地玻璃窗，外面是很漂亮的海景，可以看到为数不多的几只海鸥在黄昏的海面上飞过。马尚尚很高兴，我不知道她是否是故意表现出来的，她面对着黄昏的海景坐着，外面的光把她的笑容染得分外动人。
赵世华来的时候马尚尚站起来帮他接下背上的背包，我看到赵世华不知所措地愣了一下，任马尚尚把他拉到凳子上坐下。她很大方地介绍：“我的前男友，赵世华。窦唯，我现在的男朋友。”然后很从容地坐下来，张罗着我们吃饭。大家在一起说说笑笑，气氛很高涨，或许只有我知道，坐在我斜对面的笑得异常灿烂的马尚尚其实是刻意装出来的。
赵世华喝了几杯酒，筷子动也动没动，也不知道是外面的海景吸引了他还是他不敢正视马尚尚的幸福，他的表情有些让人猜不出来的苦楚，他一直看着落地玻璃窗外面的世界，偶尔回答我们的提问。
马尚尚给他夹来一只黄花蟹，赵世华推辞，手不小心碰到了马尚尚的脸。马尚尚手中的菜落地，她勉强支起笑容。赵世华看着他，眼里流露出爱与恨的目光，但我想更多的是爱，他爱马尚尚还来不及，哪里顾及得到岁月堆积起来的恨？
其他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童静茹和窦唯说着新近的体育新闻，义愤填膺的样子，陈渔若有所思地在一旁慢慢地剥着手上的龙虾。
但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小小的一幕，会激起赵世华心中的千重浪，把他自己冲击得体无完肤。
“我这个穷鬼不破坏你们兴致了，就先走了。多谢款待。”赵世华说完就拎上他的背包走了，马尚尚的挽留声微乎其微。
这餐海边上好的海鲜大餐不是鸿门宴，也不是炫耀秀，只是一个情谊深厚的女伴介绍新男友给伙伴时请的一顿其乐融融的饭，唯一的冲突在于男友太富有，而朋友太潦倒。又或者马尚尚忘了，也许赵世华还爱她。总之，这顿饭、这次本该愉快的会面，被赵世华的嫉妒与自卑毁了。
赵世华垂头丧气地走出酒店的时候，悲哀地想他和马尚尚大概不会再见面了，相识于微，相忘江湖，不好不坏的结局，最令人难以反抗。
他想起一年前的分手，那是2008年，南方大雪成灾，好多重回旧梦的路，被生生地冷冷冻上了。
再见，马尚尚。我看到赵世华在微博里发的心情，心里替他难受。
马尚尚说：“是他活该。”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刮了她一掌。
“这一掌我是替赵世华打的，马尚尚，你有忏悔么？”我当时很生气，也许更多的是为赵世华打抱不平，心里的血一热就甩了她一掌。
“苏夏，这一掌你打得好，我不愿你。可我还是要说，是他活该爱上我这样的人。”马尚尚说完伏在我肩上哭得撕心裂肺。
也许，难过的并不只是赵世华。倘若富有一点，可能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但赵世华，你能给马尚尚的只有爱。你清楚么，马尚尚不能只靠爱活着，她需要能给她爱与高雅生活的圣斗士。可惜的是，你不是，你就得被角逐出游戏。
放假之前，林梓维告诉我他得留在学校里，因为电台在假期依旧需要上班。我们每天相互通话，春节越近，天气越冷，我就越想他。
除夕的中午，我打电话问他是否已经回到家了，他用很平淡的语调告诉我说不回去，我以为他是开玩笑，而且这个时候大家基本上都回家了，就说了其他事情。下午三点，我再次打电话问他在干什么。
“在医院。”他依旧用镇定的声音告诉我。
“嗯？大过年的讲这种话。”我埋怨道。
“胃疼。”他说。
“跟谁一起去的？”我开始有点相信，他不是那种会说谎的男人，而且也不必这样费尽心思说这种无聊的谎话。
“自己。”
“你还在学校？”
“嗯。”
“林梓维你疯了呀，好好的不回家干嘛。”
“无家可归。”他的声音很冷，有点不想提的感觉。
“可你胃疼也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能来么。”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我既心疼，也感到失望。
“我是你的女朋友。”我说。
“先不说了，再聊。”他挂了电话。
我当时正在街上走着，想也没想就跑去汽车站买票。可哪里还有票，赶上春运，特别是除夕，车展挤得水泄不通，我就又转车去火车站。大概是太累的缘故，售票阿姨很不客气地扔给我一句：“没票。”然后就喊“下一个。”我乞求说：“阿姨，站票也好呀，你再看看，还有没有，我有急事。”
“谁没有急事，大过年的。”她依旧态度很不和善。
周围很多人看着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同情的目光还是看热闹的目光，我流下了委屈的泪水。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看到他，我害怕他一个人在学校里会病得要死不活的，我第一次对一个不是家人的异性担心，像一条被挖空内脏的海参，寂寞地生存着。
我最后一狠心，在路边拦了辆的士，当我报出地点时，司机用极度惊讶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很不确定地说：“你确定地点没错？”
“你快点开，麻烦了，我有急事。”我哭丧着脸回答。
我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如此胆大，完全没考虑到夜晚的时候自己一个弱女子和一个中年男司机在偏僻的公路上朝着另一个城市疾驰，我心里只有林梓维几个字。幸好我遇到的是好人，既没劫财也没劫色，只是他要了我九百钱，我掏空了钱包还差一百二十块钱，司机不肯放过我，他说:“大过年的我也没多收你，回到家已经凌晨了，不能陪家人过除夕，小姐你可要谅解呀。”
我带着哭腔说：“叔叔，我一个女孩子在这里没亲没故的怎么给钱你呀，你看钱包都没钱了呀。”我把空的钱包给他看。
但他依旧不肯让我下车，我想打电话让马尚尚汇款给我，也顾不得手机上显示的数个未接来电。“你在哪里啊？”马尚尚大概在跟窦唯吃年夜饭，她嚼着东西问我。
“你先把钱给我，快点。”
“吃完饭立马给你汇过去啊。”
“现在，马上。你不汇我死给你看。”我大声咆哮。
大概马尚尚被我的声音吓到了，她愣了一会，说：“苏夏你别急啊，我现在就开车出去给你汇。你怎么了呀？”
“迟点再说，先把钱给我了。”
当我把钱都拿给司机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让司机继续把我送到学校，大概是可怜我的缘故，他二话没说答应了。
学校里看不到一个人，只有教师宿舍和保安室还亮着灯，我走到林梓维宿舍楼下，看不到一丝灯火，心里很害怕他回家去了，我后悔自己如此莽撞就直接过来了。
打了三通电话，他才懒洋洋地接起电话：“怎么了？”他明显在睡觉。
我又冷又饿，心里又觉得委屈，哭着说：“你在哪里啊？”
“怎么哭了？怎么了？”他问。
“你在哪里啊，胃还疼么？”我继续哭着，恼怒地问。
“在宿舍的床上睡觉呀，还能在哪里啊。”
“林梓维你怎么不去死啊！”我哭着骂他。
“苏夏，你到底怎么了？”
“我在你楼下呀。”我委屈地哭豪。
林梓维披着一件外套跑下楼，手上拿着手电筒。他一见我又爱又怜地问：“你怎么来了呀？”
我眼泪鼻涕往他身上蹭，一抽一抽地说：“人家担心你呀。”
林梓维没说什么，他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身上披着的大衣落在了地上，手电筒的光在我们脚下开辟了一个小而美丽的光圈。周围黑漆漆的，没有声响，只有我们身上发着光，除夕的风吹过我们的身体，林梓维把我抱得更紧。我感到一种实实在在的天荒地老般的温暖。
会长久么？我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