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台的收益很好,林梓维开始有了自己的工作间,他不但主持节目,还兼任副监制的职责,也开始像原来的黑眼圈监制一样培植新人。他原来播音的《梓曰今夏》已经改了版,更名为《小时光》,主播是一个新来的广播电视新闻系的女大学生,叫周佳岛,声音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梓曰今夏》本来就是一档备受关注的节目,即使改版后也不例外,把这样一档既有人气又需要实力的节目交给一个新人,可知林梓维对周佳岛的器重。
我见过她一次,长得不算好看,身材瘦长,嘴巴很大,头发染成咖啡色,卷着垂肩的大波浪。但声音很特别,特别是过麦后,很吸引人。
节目大概反响很不错,林梓维对她越益器重,我们第一次吃饭是在海岸餐厅,面朝大海。她对我说,她是大理人,不曾见过大海,高考时把志愿填在了位于南方的这座沿海城市,不过是为了看一眼大海。她说:“我那时的心愿只是想看一眼大海,我觉得这样子死去也甘心了。”她说完津津有味地吮吸着手上的蛤蜊,发出食物与舌头碰撞的和谐的声音。
“那看到后想法有没有改变?”我好奇地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觉得自己也有了食欲。
“你说改变?”她抬头看一眼我,似乎不舍得手上的食物,继续低头吮吸壳上的肉汁。
“嗯,不是说看一眼死也甘心么?”我也开始大口地填充食物。
“可不愿意说死什么的,看到了大海才知道远远有比高山深湖更让人动人的东西,我在大理长大,小时候去郊游到处都是山呀,石头呀什么的,视线总是不能看到多远的地方。可是大海不同,它太大了,就好像把整个人生都囊括在里面。很想来一次航海之旅,像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一样与大马哈鱼和暴风雨搏斗。人生若是这样,才算是可以死去。”周佳岛兴致勃勃地对我谈着她的理想,又伸手到旋转桌子上拿了一支蛤蜊,边吮汁水边对林梓维露出一个率性的笑容。
“来这么远的地方工作,不想念家里人?”我问她。
“还好吧,一年回去一次。家里有哥哥,基本不用我操心,见面什么的,爸爸会用视频了。”她说得很无所谓。
“喜欢这个地方?”我问。
“算不上,但不讨厌。”她对我一笑,接着说:“我男朋友也在这个城市工作。”
我也对她一笑,道:“原来是这个原因。”
“那你可错了。”林梓维看着周佳岛一眼,笑着对我说:“他也是大理人,一起来这里的。”
“打算在这里定居么?”
“说不定的。小时候我妈妈问我是不是会一辈子留在大理,我说是。可现在跑到这里来了,说不定哪天心情变了,又换一个地方了,人总在改变的。况且,我喜欢现在这工作。”她欣慰地看着林梓维,接着说:“林监制来学校的时候听到了我的播音,直接把我带到电台试音了,我爱上了这个工作。起码目前不打算走嘛,我男朋友也很喜欢这个地方。”
我点点头,继续吃东西。周佳岛很开朗,也很乐观,世界在她心中是不断流浪,却又似乎是可以随遇而安的。
林梓维说,就是欣赏周佳岛这种爽朗的人生观,感情会通过声音自然流露给观众,在这个浮躁的年代听众都需要这种心灵的慰藉。
圣诞节的时候,周佳岛和她的男友蓝桥一起到我们家吃烤火鸡,然后跳圣诞舞。蓝桥远比我想象中的年轻,怎么看都像是周佳岛的弟弟。后来我们一起开车出去中心广场倒计时间,蓝桥为周佳岛披上大衣围上围巾,还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毛衣里面烘暖。他很爱她,谁都看得出来。
“你男朋友很爱你。”圣诞歌声、欢呼声以及乐器声混杂的广场,我贴近她耳边大声说。
冷飕飕的空气把她的鼻子冻得通红,咖啡色的头发上套了一顶暗红色的毛线帽子。“林监制也很爱你!”她对我笑得很甜蜜。
离倒计时还有二十分钟,林梓维挤出人群上厕所,我在人群中感受着圣诞的气氛等他。有人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放了孔明灯,后来头顶上的孔明灯越来越多,载着他们美好的愿望升上夜空。
我听到有人喊放烟花的声音,广场上的平板电视上已经开始了一分钟的倒计,林梓维还没回来,我心里开始着急,眼神在人群中找他,我心里有很强烈的愿望,想和他一起度过这几秒钟。
“5!4!3!”
我心里开始失落,林梓维可能赶不来了,蓝桥已经抱着激动不已的周佳岛,周围的情侣都仅仅连在一起。
“圣诞快乐!”最后一秒倒数的时候,林梓维从后面抱住我。
“我以为你赶不上了!”我转过对他说,其实心里乐开了花。
“你在的地方我就会在。”林梓维低下头吻我,圣诞曲重新奏响,林梓维的舌头在我的舌头游走,心里涌起对生活的感动。“林梓维,我爱你!”我心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
直到凌晨两点广场的情侣才散去,蓝桥背着熟睡的周佳岛和我们道别,他拒绝了林梓维开车相送的请求,他说:“我想背着她走一段路。”林梓维想坚持,我摇一下他的手劝他不要阻止。我愿意成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无限关怀,哪怕微不足道得可怜,也难怕那个女人并不知道,但对于那个男人来说,这小小的行动会是他最大的幸福。
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马尚尚给我打了很多通电话,我抱着她还没睡的猜测回了一通,谁知道她还没睡。
“苏夏,我还以为你被林梓维拐卖了,正准备报警什么的。”马尚尚一开口就这样调侃。
“今晚周佳岛和她男朋友来了,我们四个人一起去了倒数圣诞。”
“我又没问你这个!”
“怎么了?”我问。
“我在赵小楼的学校,哥们聚会。”马尚尚说。
“哟,那小屁孩居然把你带到那地方了。”
“感觉怎么样,对着一群热血青年是不是觉得自己年轻了十几岁?”
“差不多吧,你过不过来,很多男人,长得很不错,绝对比林梓维正。你来我就让小楼去接你,我们通宵醉笑三万场。”
马尚尚不知道,我开了免提,林梓维正挨着我的肩膀打瞌睡,这时他接过电话说:“马尚尚,你说谁比我正?”
大概马尚尚也意想不到林梓维会在旁边,所以就说:“你们去玩了一个晚上也累了,赶紧的去洗个澡睡觉吧,让苏夏给你搓澡也行的,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圣诞快乐!”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林梓维把手机递给我,用眼神示意我接。我伸出手去拿,可是他却不给我。
“你想干嘛?”我盯着他。
“还能干嘛。”他怪异地笑着。
“那给我!”我伸手。
“我说不给呢?”
“噢,那我不要了。”我假装着站起身离开。
“你想得美。”林梓维一把把我拉到怀里,说:“马尚尚刚刚交代什么来着?”
“什么?”我似乎猜到了他的不怀好意。
“别想赖了,你们俩背着我不知道在外面拈花惹草了多少回。惩罚一下你,帮我搓澡去。”林梓维边说便抱着我往浴室里去。
……
窗外面的烟火还在灿烂地开着,清冷的夜空浮着几颗星,城市在夜色中渐渐酣眠,我贴着林梓维的手臂渐渐睡去,世界在这时显得温暖而慈祥。
第二天的中午,陈渔和迟晓楠出现在我家门口,递给我一盒新鲜的芝士蛋糕。“圣诞快乐!”他们几乎用相同的频率对我说出这句话,就像是训练过的一样,但看到他们脸上毫无异样,我又宁愿这是他们相濡以沫的见证。
“我们打算到海南度假,我请假陪他。”陈渔说。
“打算去多长时间?”我问。
“一周吧。”迟晓楠回答,“那里天气暖和。”
“真羡慕你们。”我对陈渔说。
迟晓楠喝了一口冒着起的热咖啡,环视了一下屋子说:“还是第一次来你这里,风格挺不错。”
“怎么,医生也有设计屋子的心思呀,我以为你们整天只会考虑怎么摆设人的器官。”我笑道。
“苏夏,救死扶伤忽然被你说得那么恐怖。”
“对着器官多了也有审美疲劳的呀,所以要寄情山水。”迟晓楠说。
“那要不要寄情美人呀?”我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陈渔。
“你们几个,都被马尚尚给教坏了吧。最近她跟赵小楼那小伙子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呀。”迟晓楠说。
“那是因为赵小楼有俄狄浦斯情结。”我说。
“苏夏,小心被马尚尚听到了,可饶不了你。”陈渔附和着笑。
“什么东西?”初晓楠二丈的和尚摸不着脑地看着我和陈渔。
“杀父娶母。”我狠狠地对迟晓楠点一个头。
“说不过你们。”迟晓楠无奈地呵呵笑,接着说:“马尚尚也算不得他妈妈嘛,人家可是自由恋爱,爱情无年龄呀。”
迟晓楠邀我出去吃饭,我拒绝了,陈渔白了他一眼。多年的朋友,陈渔知道这个节日我都会在家等林梓维回来去吃饭。我看着她和迟晓楠的感情似乎变好了,也希望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有爱无性的生活能持续多长时间,谁也无法预测,毕竟陈渔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需要爱,说得明白点她也需要**,更需要成为一个母亲的权利。
送他们登机后,我回到了屋子,林梓维已经下班回来,带回来一束缀着满天星的红玫瑰,我把它们插在饭桌的大玻璃瓶上,在水里放上一颗阿司匹林,迟晓楠说,阿司匹林能让花活得更久。
林梓维说,花是蓝桥送我的,是周佳岛亲手挑的。我想,也只有他们两个才能想到圣诞送人红玫瑰的吧,他们的爱是宽大而又深情的,我打电话去致谢,周佳岛用她好听的声音告诉我:“其实花是林梓维要送给你的,我和蓝桥要买花,他让我们帮他挑出好的给你,他对你真好呀。”
“谢谢!”我对林梓维说。
“你是我女朋友。”林梓维看着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梓维的眼睛变得富有感情,让人迷恋的感情。
周佳岛拎着一袋子秋刀鱼来我们的家,是他和蓝桥到海边玩的时候在超市带回来的纪念品,我把它们一罐一罐地放进冰箱,一共有十九罐那么多,我想起了送给马尚尚的狗vivi,这样想的时候十九罐秋刀鱼就不怕吃不完了,vivi会帮忙吃完。
“你可不能给狗吃,那样子太浪费了。”蓝桥知道我有过一条狗,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于是,我刚刚冒出来的好点子给劈头盖脸地压下去了。
周佳岛脱掉外衣坐在沙发上,翻着杂志唱歌,林梓维坐在沙发的另一边看报纸。隔着厨房的窗子望出去,他们就像一对年轻的情侣。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淡淡地笑着把冰箱的门关上,蓝桥细心地帮我把冰箱顶上的几只苹果塞进冰箱。
“佳岛,你又没有尝试过要去唱歌什么的,你声音很吸引人。”我说。
“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呀,以前在大学有当过乐队主唱,不过后来乐队解散了,就不唱了。”她漫不经心地说,手上拿着饼干吃,嘴角沾了点饼干屑。
她似乎做什么事都漫不经心,但却有满腔的热情。她身边有亲密的爱人,有蔚蓝的天空,有广阔的大海,有很多吸引着她的人和事。
林梓维淡淡笑着看了一眼周佳岛,继续盯着手上的报纸。但又抬起头像看到了什么,很自然地伸手去拿了一张纸巾想帮她擦掉饼干屑。
他做得多自然,她也多漫不经心。
对的,他们多像一对情侣,肯定连蓝桥也感觉出来了,他的身影在那么几秒钟里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