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发现马尚尚走了后,我给陈渔拨了一通电话,她在另一边发出相当高分贝的带着震惊与不安的声音。
“马尚尚走了。”我用相对沉静的语气回来再回答了一遍。
不知怎么的,听到陈渔如惊雷般的震惊,我自己倒冷静了下来。或许在心底里早就猜到马尚尚最离开我们,又或许在时间的洗练下,自己对这种事的反应即使没有达到波澜不惊地步,但也会有相当程度的接受能力。
“今天一起来打电话没人接,我就料到出事了。我现在在她门口,大概也不会再有认出来开门了,我不抱希望了陈渔。”
“苏夏,我怎么觉得你说得马尚尚永远不回来似的,什么不抱希望呀,或许马尚尚只是出门吃早餐而已。”陈渔或许以为我过分伤心,倒镇静下来安慰我,谁知她这样说我自己倒是觉得可笑,有谁会在身体灵魂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时候还有心思早起仅仅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有谁会呢?痛苦会让我们忘掉饥饿。
“我也愿意她不过是出门喂饱自己孤独的胃,我更愿意看到待会她会出现在我面前拎着新鲜的面包牛奶冲我笑着说一声:‘苏夏你怎么这么早,一起吃早餐吧。’,可是陈渔,那不可能的,不是么?”
“苏夏……。”陈渔轻轻叫了我一声,依旧站在马尚尚门口的我苦笑一声转身离开。
或许,不会再回来了吧?不是么?赵小楼走了,马尚尚走了,这个地方能够供给我们温情与笑声的人事已经不在,我即使再三低回,依还是无法唤回大家的曾经。走吧,苏夏。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倘若那时马尚尚在屋子里从猫眼往外看,一定会看到我失望而疲累的背影,只是,她看不到了,她离开了我们,一个人。
回到家,想像昨晚那样深深地睡一觉,但躺在床上多时却精神得很。人真可笑,想要清醒度过某个时刻守住某样东西的时候却沉睡如猪,但当自己想要用睡眠埋葬时光埋葬记忆的时候却清醒得无法自拔。
陈渔在这时敲响门铃。
“怎么来了?”我问。
“没心思上班。”她说。
我们在沙发两端相对而坐,默然不语。陈渔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只橘子,慢慢剥着,空气里慢慢散发出橘皮的气味,让人更加清醒。我感到胃抽搐了几下,才想起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过。是的,痛苦让人忘掉饥饿,但现在现实让我明白痛苦可以用心境来稀释。
“我饿了。”说完便伸手拿走陈渔剥掉皮的橘子,三五片一起塞进嘴里。
陈渔看着我,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说:“你高中那会也喜欢抢我剥的橘子,而且往往是我还没把它剥干净的时候。”
“是么?我忘了。”我也一笑。
“去吃东西吧。”陈渔站起来。
我笑着跟她出门。还是陈渔了解我,这个时候我需要美味的东西。美味的食物能让人心情愉快。而且,还能够供养我的生命。
出租车在蓝桥岛把我们放下,一进店,我就对着正坐在柜台后面沙发看美食杂志的蓝桥大声说:“给我上好吃的。”
蓝桥从杂志里移除一只眼睛瞄了我一眼说:“苏夏,你很少这么抽风……”话没说完便两只眼睛瞪大了看着我:“你的脸好白,粉底涂太厚了吧?”
“灰尘。天气预报说今天空气会有悬浮颗粒,就都跑到我脸上来了。”我对他摆摆手随即找个位子坐下,催着说:“我要吃的。”
“她去卖血回来,苍白着呢。”陈渔在一旁搭腔。
蓝桥无奈地耸耸肩,随即进了厨房。大概我和陈渔都不想跟任何人提马尚尚的事,这一刻真的不想,过了这一刻再说吧。事情肯定会比现实难得多的,既然这么难,请允许我们享有短暂的宁静。
蓝桥给我们拿了很多食物,足够三个人吃。陈渔看着大快朵颐的我,她自己只是喝苏打水。坐在沙发上的蓝桥看着我这幅吃相,一脸“苏夏你不会是怀孕了吧”的表情。我也不想回应,只是安静地吃,大口地吃,我想我的胃空虚得很,需要很多很多的食物来填充。我这么用劲地咬,用劲地吃,好像把痛苦与不安,失望与疲惫一起吃到肚子里去。是的,我希望是这样。
只是,我这样想的时候,就在也吃不下去了。我渴望的短暂的宁静过去了,苦痛来袭失望倾覆。
“陈渔你说马尚尚会去哪里,哪里啊!”我再也忍不住流出了泪水。
陈渔给我递来纸巾的同时用眼神示意吃惊的蓝桥不用担心,她说:“哭吧,哭出来或许会舒服一点。”
她的声音同样迷惘与不安,我们同样悲伤,这一刻谁也无法感到幸福。
或许流了很多眼泪,但我没有哭出声来,我和陈渔就这样对坐着,桌上的菜慢慢变凉,服务员把杯里的苏打水添了再添。我们无言的沉默像一出伟大的悲剧,只是悲剧的主角不是我们。
心情低落,工作常常出错,一个星期内被经理批评了好几次。我后来终于不想撑下去,让江东给我伪造了张病例,我就这样请了半个月的假。
江东慢慢知道马尚尚的事情,他总是叫我不要放在心上,马尚尚哪天想明白了就会回来的。只是,要是马尚尚想不明白呢,她不回来了怎么办,我问她。我知道江东只是关心我,但我明显觉得生活无味,精神振作不起来,就连最喜欢的研究新菜式也暂时失去了兴趣。起初,江东回到来看到锅凉灶冷的样子也没说什么,他体谅我,就算自己累也会把饭做好叫我吃饭。过了一星期我还是精神萎靡,他就喜欢皱眉头了。我不知道他是对我不满还是担心我的心情,反正我自己也不想理会。
是的,这个时候我只想马尚尚。一个星期内我用三天的时间想我们还是中学生的美好时光,用一天时间回想起赵世华和马尚尚、想窦唯和赵小楼,用一天时间想蓝桥周佳岛迟晓楠。我悲哀地发现,林梓维在这一周的记忆中占去了我两天的时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想到江东。
人有时候真可怜,以为自己生活很幸福,也意味着就会是一辈子的幸福。谁知道,哪天来了点不幸才清醒地认识到自己本来就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于是她失望她不安她迷惘,颓靡地抱着冰冷的记忆取暖。
有时夜里我看着躺在身边睡得安稳的江东,心里有个声音:苏夏你真的爱他么?
是的,我爱他么?为什么爱?如果不爱的话,又为什么不爱?
我在这一片迷乱中走着,请告诉我爱是什么。
江东会在半夜醒来,看到失眠的,在我耳边轻轻说一句:“睡吧。”然后用温暖的大手握住我的手,我们就这样牵着手睡到清晨。
不要在胡思乱想了苏夏,不要!江东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心情迷乱记忆复杂,我想念马尚尚,或许是从没有过的强烈的想念,但奇怪的是我却根本就没去找过她。或许连我自己也清楚,马尚尚这次走和上次不一样,这次是双倍的悲痛叠加在一起,她会走得更远走得更久。一个人如果真的想要走,谁也没法找到她。就像一个人如果是想要跳楼的话,就算你的屋子有防盗栏你的楼挺有栏杆,她还是能够调下来,这根限制决心什么的不搭界,这时人在极端时强烈欲望的驱使,我们没法阻止,也阻止不了。
请过好你自己的生活吧,如果不能管好别人生活的话!
我决定提前回去工作,坐车经过世贸大夏的时候,我看到窦唯。我以为错觉,天杀的我怎么会碰到这孽障呢?
是的,就是窦唯。他倚在他的奔驰上,百无聊赖的样子,大概在等人。换在平时,我或许不会上前理他。但这个时候不知怎的心头涌起一股热血,迫使我上前数落他几句。
“你好像过得很风光嘛。”我讽刺地笑着,“也对,你什么时候不风光了呢。”
窦唯听到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转过身来。看清楚是我时,说:“原来是苏夏呀,好久不见了。”脸上浮现浪荡的笑容,说:“哪里风光,无聊的生活仍在继续。”
“是么?”我下意识地冷笑了一声。这时从世贸大厦里走出一个戴着大号墨镜的时尚女郎,朝这边走来。窦唯转过身,对那个女郎笑。
“怎么,不缺女人呀。”我说。
“是你们女人从来都趋炎附势想接近男人。”窦唯说着回看了我一眼。
“你应该去死!”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准备走开。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惊愕地转过身,是她?
“唯,她是谁?”是周佳岛的声音。
我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她也看清楚了,她有点错乱以至于急急忙忙地转过身对窦唯说:“唯,我们回去吧。”随即拉开车门上车。
窦唯上车前对我无辜地耸了耸肩,我感到自己的胃在抽搐,很恶心。
呵!这个世界真可笑,可笑极了。
我胡乱上了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随便走。“随即闭上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是呀,这个时候,除了说一句“时光你请随意”以外,我无能为力了。
那么,时光请你随意。随意地把我带走,把记忆带走,把所有的过往和不堪统统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