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天后,当我在公司临时安排给我的办公室里查看着这个季度的业绩时,有人送进来一份EMS,我打开一看,里面有张五位数的支票。
我无奈地笑了笑,把支票放进抽屉。很明显,是王栎鑫寄过来的。自从那次帮他表演完,大家在那间窄小的餐馆吃完饭后就没再联系过了。我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接受了手术,也不知道手术是否成功?那如果没有接受呢?我没有时间考虑那些事情,手上的工作越来越多,公司再派了一个人过来和我一起负责这次的项目,我每天给她讲解这边的工作,其余时间带她熟悉北京城。大概是公司挑出来的优秀员工,她很快就上手了,而且工作能力很不错,但我依旧不能松懈,毕竟工作是我跟下来的。
冬天的某个晚上,工作完回住的地方已经夜里九点多,在沙发上躺着的时候接到王栎鑫的电话。
“苏小姐么?”
“嗯,王经理。”
“上次,谢谢你。”
“她,接受手术了么?”
“嗯。”他回答。
“那就好,不枉你用心良苦一番。”
“她死了。”他说。
睡眼朦胧的我被这句话瞬时吓得清醒过来。“什么?怎么……?”
“晚期了,手术本来就存在很大的风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悲伤。
“我们走后的第三天她就做了手术,她丈夫来签了手术协议和离婚协议。”他说。
“王经理,我……。”我有点不知所措。
“生死有命,我们都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到死都不肯对我说一句好话。”
“看得出来,其实她还爱你,不然不会这样拿自己的命做赌注。没有那个女人愿意带着残缺的身体而活,她是想看到你并不幸福。”
“我知道。”他说。
“你还好吧?”
“嗯。谢谢你吧。”
“我收到你的支票了,你不用谢我,我们是雇佣关系。”我忽而找出这件事来搪塞自己的不安,原来我真的有借口收下这张支票。
“那是你应得的。”他说。
“生活除了爱情,有更多的东西可以做吧。”我说。
“没错。爱情很美丽也很悲伤。你不用担心,我没那么脆弱。”
“有机会再一起吃饭吧,这次换我请你也可以,毕竟我拿到报酬了。”我说。
“好呀。我先去工作了,有空聊。”
“再见!”
我放下电话,到浴室洗了个冷水脸,彻底清醒过来。前些日子才看到的大活人,现在却说已经不存在了,我有点茫然。生命很伟大,但生命也真脆弱,很多事情不做就再也来不及了,来不及去爱来不及去见曾经想见的人,甚至来不及实现曾经的海誓山盟。
我想起已经很久没联系过赵世华,便给他拨了一通电话,但对方一直没人接。我以为他睡了,就打给陈渔。
“你什么时候回来?”陈渔问。
“还有一个月吧。”我说,“北京冷死了。”
“都变女强人了吧现在?”
“也想呢,自己养活自己听起来也很不错。假如再养活自己外还能养活别的人的话就更不错了。”我说。
“难道你想养小白脸?你不会吧苏夏,江东可是个千年一遇的好男人。”
“陈渔你脑袋就不能想些纯洁点的东西呀。”
“现实让我不得不污浊。”陈渔说,“你知道迟晓楠那窝囊的。”
“陈渔,你该不会,该不会养男人了吧?”我有点吃惊。
“换个表达方法,是我找到可以爱的人了行么!”
“你怎么又这样,你就不怕……?”
“我怕什么,我想走迟晓楠还不愿意呢。”
“那是因为他爱你。”我说。
“你不觉得这样的生活很痛苦么?苏夏你不是我你体验不到这种痛苦。”
“那好吧,那你是决定和迟晓楠一起生活还是离开他?你干脆点不要给双方痛苦。”
“我不想跟他生活也不想离开他。”
“你这样做很自私!”
“自私的是我妈,是她把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你也知道的,她不会让我嫁给穷人。即使爱又怎么样,在她眼里没有爱的资格。”
几年前的陈渔,几年后的陈渔,是变了,变得自私而滥爱。但她又没有变,她还是像当初一样无法抗拒阴鸷势利母亲,我不知道自己是谴责她好还是同情她。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但总会节外生枝,这就好比把车开往自己喜欢的目的地,但路上却出现大于迷雾,更坏的甚至是车半路抛锚,虽然雨雾会退去,车会修好,但当初美丽的那一番心境已变了味。
我告诉陈渔我在北京看到赵世华了,陈渔跟我说起马尚尚。她说,马尚尚好像去了上海。我问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说是周佳岛说的。
“周佳岛?”听到这个名字心里早已封冻记忆在这个冰冷的北京之夜又飘起来。
“我看见过她,也不知道怎么会撞到她的。像她现在这么大的名气,碰到她是件不容易的事,但那天我却在医院找迟晓楠的时候却看到她。她戴着很大的墨镜,穿着很普通的衣服,但我还是认出她来了。因为你曾经说她嘴巴很大,我就是凭着她的嘴巴把她认出来的。她对我打招呼,我没有叫她名字,怕身边的人听到,所以只对她笑笑就准备走了。但她却走上来跟我说:‘你是马尚尚的好朋友吧,她去上海了你知道么?’她说完就走了,我觉得她有点奇怪,好像是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的。本来对她就有点反感,这样一来印象就更坏了。我愣了一下追上去问她要马尚尚的联系方式,但她说她也不知道,就走出医院上了准备在停车场的车。苏夏你说马尚尚到上海干什么?”
“希望她好好反省一下吧。”我说。
“她怎么连电话都不打回来,其实我早已经原谅她了,毕竟这么多年的友情。”陈渔叹息。
“一个人要受多大的伤痛才会这样一走了之呢陈渔?她现在可能跌倒了人生的低谷。”
是的,人生给马尚尚开了一个玩笑,她爬至快乐的顶端却又一下子到了低谷,而从顶端到低谷这个过程不是她心甘情愿的,是生命的变幻莫测在推波助澜。或许不久后的某天,马尚尚会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以全新的面目,那么那时,我依旧会以最珍贵的心态去迎接她。
跟陈渔道了再见后,我拉开卧室的窗帘,一股寒风扑面而来,有几朵小而白的雪花飘落下来。第一次在北京看到雪,心情很激动。外面的灯光有些耀眼,我伸出手去接那一朵朵白乎乎的雪,手掌心凉冰冰的,鼻子因为冷而抽动着。我立刻披了件大衣围上围巾和穿好雪地靴跑到楼下,雪花落在头上,我想起了小学时的课文,像鹅毛一样柔软的雪花,感觉回到了小时候。但很冷,没走多久就上了楼,手僵得几乎打不开门。
手机打过来,是赵世华的电话。
“你去哪里了?”我用冻僵的声音问,“下雪了,好激动呀。不过冷死了,天杀的。”
“你出去看雪了?”
“是呀。第一次看到雪再怎么说也得去亲密接触一个呀。”
“现在都向着女强人方向发展了,不能多愁善感呀。”
“去!再善感也善感不起来了,思想都给冻僵了,你可别说,北京真的冷死了,感觉耳朵都要往下掉了。”我说。
“冷得让人清醒呀。对了,我在上海。”他说,“上海也下雪了。”
“我还在温哥华呢。”我以为他开玩笑,回敬了他一句。
“走得有点急,所以没联系你。你一个人在北京好好待完最后一个月吧,有事没事别到处乱跑,北京的冷可不太适合你这种南方体质。”他说。
这时我才知道他没有开玩笑,有点懊丧。“你走也不说一声,真不够义气的。”
“都说事情急呀。”他说。
“赶着结婚还是赶着去死呀。”我说,但三秒钟后我想起一=一件事,让我把他跟马尚尚联系起来。陈渔说过,马尚尚在上海。
“你是继续浪子生活的吧,还是特意去的?”我试探着问。
“来做买卖。”他说。
“难道你去做男妓呀?”我说。
“苏夏你就不能纯洁点。”
“没办法,那么一座物欲横流的城市就只能够让我想到这个。”我说。
“人生的买卖。”他说。
我有预感我刚刚的猜测是对的,但他怎么会知道马尚尚到了上海?这明明不合逻辑,也许是我多想了,赵世华不过是到了旅途中的下一站罢了。
“你先把上海混熟,最好就是找份工作挣点钱,等我一有假期就去接应你,你好有准备包养我几天。”我笑着说。
“接待没问题,你记得多带钱过来就是了。”赵世华也笑着说。
我们就这样寒碜了好一会,窗外还在飘着雪,在灯光璀璨的北京夜晚显得格外沉寂,我边看窗外的雪边跟他说话,却在不经意间把马尚尚在上海的事情说漏了嘴,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赵世华没有借着这个话题,好像是全然不在乎。我的担心看起来是多余的,但这也让我释然了不少。窗外的雪还在下,我洗完脸就到床上了,北京的冬天我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像北京当地人一样不常洗澡。打开微博,看到沉寂已久的马尚尚发了微博:“鹅毛一样的雪,白得真讽刺。人心肮脏多了。”
“听说北京下雪了,多想和你一起看雪。照顾好自己,好想你。”临睡前收到这么一条信息,陌生的号码。应该是江东开给病人的电话号码吧,他有好几个号码。这样想着,我回复了一条:“知道了,我也想你。”后在暖气中睡去。
“鹅毛一样的雪,白得真讽刺。人心肮脏多了。”这场雪,既然能把我的记忆封冻,但愿也能洗刷马尚尚心底的污浊。我们不要跟美好得疯狂的东西做对比,那没有一样是我们创造的,我们管好自己吧,管好自己就足够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