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也就是离出差期限只剩下一周的时候,王栎鑫再一次约我去吃饭。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用怎么工作,手上的事几乎都交给公司新派过来的筱叶,因为这边业绩不错,大概筱叶要留在这里处理公司北京方面的业务,因而她最近工作像大多初出道的大学生一样很拼命,而我也乐得清闲了不少。
北京的冬天着实冷,早上上班去挤地铁的时候最要命,虽然穿着羽绒雪地靴,也批了围巾什么的,但耳朵冷得失去知觉般让人恐惧,那时我特别怀念南方的冬天,就算冷夜能穿着短裙和长靴,而不是现在的臃肿。
在楼下等王栎鑫的时候,我不停地原地跺脚,风还是嗖嗖地刮得让我感觉神经都要冻僵。下过雪的午后街道显得特别安静,雪地上留着深浅不一的脚印,让人有种想要跑上去印上自己脚印的冲动。
“苏夏,上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把车开过来,摇下车窗对我招手。我立马跑过去拉开车门上车,哆嗦着说:“天杀的天气,我该躲在家里抱着我的暖水袋呀。”
“从你身上会让人对北京产生误解的。”王栎鑫打趣说,“你会让人感觉到北京是个特让人绝望的城市,瞧你那样子,冷成这样,好像刚刚从沉船的铁达尼号被捞起来的露丝。”
“我感觉我现在就是露露。”我打了个哆嗦说。
“露露是什么?”他问。
“广东话!傻子的意思。”我说,“手脚冰冷的女孩子伤不起!”
“呵呵!总不见得有这么冷,我在北京生活那么多年了,也没觉得有什么。”
“那不同。”我说,“我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而且还是南方女人!而你那是习惯,习惯会慢慢变成生活的一部分的。”
“OK!不跟你争论,今天带你去吃顿好的。践行吧,再怎么说你也做过我一天女朋友。”
“那我就不客气了,怎么说再怎么宰你也只有这么一两天了。”我一脸狡黠的笑容。
无形中,我向他交谈的语气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谨小慎微,也许是我自己=察觉出他的平易近人,但我知道,更多的是我知道他的一切,而这些都是他心甘情愿告诉我的,那么他相信我,我想。其实也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在在北京就出现几个月的人,根本不会打扰到他的生活。北京就像一间大旅馆,我跟他在这里彼此相遇,坦诚相对,吐露心声,因为我们知道几天后将各奔前程。
车子在北京大饭店前停下,我转过因多穿了衣服而略显笨重的身子问:“你确定要在这里请我吃饭?”
“你不愿意的话我就改地方。”他说。
我咽了一下口水,说:“谁说不愿意,我还怕你不愿意呢。”
“哟,有你这样对大客户的?”他替我打开车门。
“我现在是用朋友的眼光对待你!”我傻笑着说。
“男朋友的眼光?”他在车门外坏笑。
“你想得美!”我“嘭”一声关掉车门。
一走进饭店大厅,就感受到一股暖气,我终于有点回到屋子的感觉。王栎鑫定了个单间,我就在那里美美地吃了一顿,也就是在那里让王栎鑫看出了我的肚皮功夫。我对他说过,要是你来南方一定要来找我,我很会做菜。王栎鑫笑着说,好呀!我当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因为我自己也不过是寒碜罢了,要知道这个城市有他最美丽的记忆,有他刚刚死去的初恋女友的墓园,有他的事业以及上层生活的一切。我不敢奢望,也不会去妄想什么,我只是享受这种萍水相逢继而高山流水的相遇。
吃完饭我们开车绕着北京城兜风,当然车窗是肯定不会打开的,我受不了那种冻彻心扉的寒冷。只是在帝都的夜晚开着车走马观花地看一遍北京城也很不错,有种看穿越剧时即将要发生什么的感觉。我在尽情地享受,但王栎鑫看起来却像在漫无目的地开车。大概他在想那个女人也说不定,也大概今天他约我出来就是因为在用另一种方式悼念那个女人。只是没关系,我很释然,当替代品的感觉也没让我有多大的不快,因为我就要走了,道别的时候他很潇洒地跟我握了个手,说:“说不定下次来北京出差的还是你!”
“那我肯定不要来,冷死了!”我说。
“不做女强人了?”
“考虑考虑,女强人做的也不容易,要挨冷受饿什么的,想想人生就这么过了,多荒废。”我说。
“变得可真快。”他说。
“女人是善变的动物嘛,北京的天气让我感到绝望呀,我觉得我还是适合回到南方去做没出息的贤妻良母。”我嬉笑着说。
“真的很没出息,哈哈!”他笑着说。
“我得下车了,有缘再相见。”我说。
“那得看你决定做贤妻良母还是女强人了。”他说。
“嗯,这是一个相当困难的问题,我得用一辈子时间去考虑。”我说,“那再见啦!”我推开车门。
“再见!”他向我挥手。
在我走了两步后,我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跑回去敲他的车窗玻璃。
“怎么了?”他摇下车窗。
“给你!”我把以前他邮寄过来的那张支票塞进去后就哆嗦着跑上了楼。如果我那时回头看的话,肯定会看到披着围巾的他嘴角亮出一丝笑容,在看着我远去身影的时候拉上车窗。
再见!北京!
回到去的那一天,一出机场闸口就看到江东高大的身影。他向我挥手,我有错觉,这感觉就像偶像剧里男女主角会面的场景。
“好想你!”江东把我抱着说。
“这里人多。”我说,被路过的人看着的时候还真像偶像剧了。
“怕什么!”江东说。
“别扭呗!”我说。
就这样抱着好几分钟后江东才肯把我放开,他说:“转两圈给我看看。”
“为什么?”
“看看你有没有瘦了。”他一脸疼惜。
“怎么,从我身上没有看出北京市一座让人多么绝望的城市么?天杀的,那里冷得我快要死掉。”
“你不会死的!”江东说。
“难说啊,在这样下去的话不死也冻出内伤了。”
“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呀?”江东一脸坏笑,“我是医生,你就是我的病人,我会医治你一辈子。”
正准备继续抱怨的我听到江东这句深情的话,心里涌出一股暖流,感动至死的节奏,我装作生气说:“那你咒我一辈子生病呀!”
“如果有一天你会离开的话,那我宁愿你一辈子生病,那样子我就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江东说。
“讨厌!你强词夺理。”我背过身去,眼眶装满热泪。
回到熟悉的家,有种久别重逢的亲切感。人真奇怪,几个月前我还巴不得离开这里,现在却对当初的自己有点难以置信。一回去就躺在沙发上,看着江东帮我收拾行李。“还是家里舒服呀!”我说。
“是因为我么?”江东说。
“你想得美,是因为宽敞,连沙发也特别软。”我边陶醉地说边用手弹了弹沙发的靠垫。
“你这话真让人绝望。”江东作出一个可怜相。
我就这样躺着,江东收拾着我的东西,帮我把衣服一件件挂好,我有种美丽的幻想,我们将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个基因优质的孩子。就在我沉浸在乌托邦的时候,江东漫不经心地说:“晓楠和陈渔要结婚了你知道吧。”
“什么!你说结婚?”听到他的话我立马坐起来不相信似的问。
“你怎么这么大反应,男婚女嫁有什么奇怪的,他们都一起那么久了。”他说。
我没有答话,心绪紊乱,上一次不过是跟她说要早些做决定,谁知道她真做决定,而且还是结婚,难道她决心一心一意跟迟晓楠过日子?江东还在说着什么,但我一句也没听下去了,现在只想找陈渔问清楚。
“明天晓楠请我们吃饭。你明天还不用上班吧?”江东问我。
“我提早下班。”我说,其实心里求之不得呢,正想找陈渔问个清楚。
不知怎么的,一打开电视就看到周佳岛那张脸,唱着她最新的歌,我换了一个频道,但没过几秒播出她拍的广告。
“见鬼!”我把电视关掉,走进房间。
“怎么了?”正帮我榨果汁的江东从厨房里探出头问我。
“等你的果汁。”我说,于是一头扎到床上,扯上被子盖住自己。“烦死了!”我说,然后朝外大叫一声:“江东,我肚子饿了呀。”
在听到“先把果汁喝了,我们去吃饭。”后,我得意一笑。心想,有个男人疼的感觉真不错。
这时电话响起,收到信息:“回来了么?好想你。”是在北京下雪那天收到信息的那个陌生电话号码,竟然不是江东?会是谁呢?王栎鑫?
在我的疑虑中,江东把果汁端进来,我扔下手机,笑着喝下去。
要不也结婚吧,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