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情的挽留,盛情的接待,天天灯红酒绿的生活,终于使许世雄放松了蒈惕。他很感激方华海的这一番安排,使自己正好趁机在内地多做耽搁。甚至包括签证的延迟,方华海也告诉他,自己完全可以托人代他办好。
许世雄深感庆幸,一切都按自己的意愿在进行。他还存有一丝侥幸心理,也许随时间的推移,即使大哥破不了“黑鹰”集团这桩难案,高楚杰的黑手也许会从此放过自己。
愈来愈不安的是丁倩芳!
她的疑虑是在与日俱增。然而她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头。方华海一天到晚依然是彬彬有礼地笑,依然是热情万分地陪同。包括那位已深令自己反感的冯珍珍,也在一天到晚除入睡时间外的陪同之中,总对自己和许世雄展开着迷人而讨厌的笑靥。而且最令她奇怪的是,整个“京深”公司似乎都象一架停摆的时钟一般,全部停止了正常的运转。在边城的半月之中,她既未发现他们与别的客商洽谈成交过什么贸易,也从未发现他们展开过什么正常的商业活动。整个“京深”公司的上下职员,仿佛全为了自己这俩位客人的存在而存在,一天到晚考虑的是让自己和世雄吃好、玩好、如何消遣得更痛快、更心安。
在万般的不解和奇怪中她深感不安了。可怕的是许世雄,几乎全然未察到这一切的不正常。自那晚方华海将他领进桑拿浴去“享受”一番过后,他居然不再挨声叹气,也不再忧思重重。他几乎又重新恢复了青春的活力,一天到晚乐哈哈地听凭方华海的安排,四处去游玩开来。
就为此,自那夜晚归之后,第二天她与许世雄第一次发生了争执。
“昨晚,你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次日晨,丁倩芳一面对镜理妆,一面朝正懒洋洋半睡半醒在席梦思上的许世雄责问。
“别那么小心眼好不好?!”许世雄睡意未消地咕都着答道。“只不过跟方经理去了趟桑那浴嘛。最近神经崩得太紧,去做做按摩,消除、消除疲劳。”
“哦?跟那些按摩女郎混在一起消除疲劳?!”丁倩芳第一次气得对许世雄放大了嗓门。“亏你还有心思去风流啊!”
“你?!象什么话……”许世雄睡意全消,也有点气恼地答道。“怎么跟内地人一样,将桑拿浴也全看成是色情场所?!”
“在香港我管不上你。在这,可得听我的!”丁倩芳气恼交加,有点口不择言了。
“什么?!倩芳,你……”许世雄平素最恼秀芸对自己管束太紧,今天猛听向来温顺万分的丁倩芳也说出如此话来,那心头的无名火竟倏地升起。“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跟那位悍妇一样?!要真这祥,我可受不了!”
“你?!我,我是说……”丁倩芳气恼中有理也说不清楚,不竟委屈万分地哭了。
她这一哭,更哭得许世雄无名火起:“大清早,你哭什么嘛?!你还嫌一个许秀芸烦我不够?”他边说边披衣下床,怒冲冲去了盥洗间。
“没想到,劝你几句,便嫌我烦你,还将我与她划上等号!”丁倩芳愈发大放悲声,“好吧,从此后,你是我的老板,我只是你的秘书而已!我,我回公司去!”说完,她拖出自己带来的皮箱,开始往里塞衣服。
许世雄洗了把冷水脸,头脑顿觉清醒了许多,一听外间声音不对,又急忙跑了出来。“你干什么?”他问丁倩芳,声音却已轻了许多。
“回香港……”丁倩芳抽泣着回答,“免得在这儿烦你。”
“耍什么孩子脾气!”许世雄将她一把揽往自己身边,没好气地说,“现在是赌气的肘候吗?”
“我不在,你不更自由,更方便吗?”丁倩芳不依不饶地说。“回香港,大不了被绑架、被杀死吧!又何苦天天困在这儿担惊受怕呢?!”
“我真不理解——”许世雄困惑地盯住丁倩芳。“这不一切很正常吗?”
“正常?!”丁倩芳对眼前这位大享简直是又爱又恼。她真奇怪,平时那个干练而精明的许世雄怎么会在一场变故中变得这样是非不分,浑浑噩噩。“作为一家经商的公司,一天到晚既不谈生惫,也从没见他们跟别人谈过什么生意。你说,这正常吗?”她反酸道。“一天到晚全陪着我们吃喝玩乐,这究竟正常吗?你这当老板的难道不知道?!要人人象他们这样做生意,所有的公司不都会垮掉吗?”
“你自己不也说过,先搞感情投资吗?!”许世雄将丁倩芳曾宽慰自己的话搬出来作为眼前的回答,“我看,也许说不定他们将来有什么大事有求于我们呢!”
“别忘了,人家可是在内地有着通天能量的高干子弟。”丁倩芳进一步提醒许世雄,“他们的关系户帮不上忙的事儿,我们也不见得有这种能量!”
“哎呀,你呀,真是的……”许世雄的火气消了一些,见丁情芳的确是为自己的安危担心,不竟又动了爱怜之心,忙搂着她说。“他们是北方人嘛,兴许豪爽仗义、喜欢交朋结友。其实,他们这作法不正合了我们的心意么?何必自寻烦恼呢。好了、好了,快收拾一下吧,等会他们来邀我们去餐厅喝早茶喽。”
丁倩芳望着又展笑颜的许世雄,只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此后,许世雄在方华海的安排和陪同下,照旧天天在边城吃、喝、玩、乐,不过再没有撇下丁倩芳,独自跟方华海出去过了。
此刻一想到这些,丁倩芳心中的阴影怎么也驱散不开,她正想去卧房找许世雄好好聊聊时,冯珍珍敲门进来了。
今天,冯珍珍穿了件大红底、黑色隐花的尼龙绸无袖长旗袍。它紧绷绷地罩在那曲线分明的胴体上,给人一种性感而又俗气的感觉。丁倩芳克制着自己的不快,朝她点了点头。冯珍珍可根本不管丁倩芳的冷眼,过来亲热地搂着她的双肩说:“今天,男子汉们心血来潮,全开车去海滨游泳。怎么样?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去海边?也好,让海风吹醒一下许世雄已近麻木的头脑吧。丁倩芳暗自盘算着,马上说:“好吧,我去准备泳衣……”
“早替你备好了呢!”许世雄不知什么时候已拎着只手袋来到了客厅。
当他们—行三人喝完早茶,来到宾馆大门时,那辆崭新的“奔弛”车旁,除方华海外,还立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
“来,介绍一下——”冯珍珍忙拉着小伙子对许世雄和丁倩芳说。“这是我弟弟,刚从北京来,小名叫二毛。以后他专替华海开车。”
“噢,幸会!”许世雄含糊地应酬着,早拉着丁倩芳坐进了车内。
“没办法,挤一下吧!”冯珍珍朝许世雄抛去个媚眼,紧傍着他坐下了。
边城三面环海,可几个男士们却兴致勃勃,非要到远离市郊的海滩去游泳。一路上,冯珍珍的弟弟二毛将车开得飞快,还不到半个小时,便将一座繁华的边城抛在远远的车后了。
宽阔的柏油大道向海滩方向延伸着,眼下正值夏秋之交,路旁的木棉、相思树爽在成行的柳树之中,使深绿的树冠中不时透出簇簇火红,将路边风光映得分外艳丽,一行人心情都很好,终于在难得的欢声笑语中到了远离市郊的海滩。
这儿真美!
大海在这几形成了一个长长的海湾,各种美丽的彩贝在如盐的白沙中,不时被阳光折射出熠熠光亮。风平浪静的海波一浪叠一浪,一真叠延到水天相连的天际。绮丽、壮观的大海使久感压抑的丁倩芳长吁了口气。
天然海湾却不比海滨浴场,备有换衣、休息等诸项设施。此刻,一行人正盯着四处无遮拦的海滩发愁时,还是冯珍珍眼尖,一眼发现了岸旁的一个大岩洞。“走,我俩去那儿一一”她拉着丁倩芳便走。
当两位泳装女士再度出现在阳光下的海滩时,男人们的眼光却全发直了!冯珍珍一件黑白竖条泳装,将那隆胸、丰臂的身材紧绷成—个诱人的“S”型。与白皙、性感的冯珍珍比,髙雅的丁倩芳更是另有一番风韵。她身穿一件深藕菏色底,浅紫色大花尼龙泳装,修长的四肢和暴露部分的肤色在日光的照耀中白里居然还透出层浅浅的粉红,更给人一种细腻、娇嫩得吹弹欲破的美感,一种诱人的透明感。
两位女士今天都没穿三点式泳衣,她们不想令身边的男性们太尴尬。许世雄更是如此,丁倩芳的泳装是他亲自准备的,他害怕方华海那双不时暗投在丁倩芳身上的色眼。
随着“哗哗”的水声,几个人全投进了大海。
“倩芳,来!我们过那边去游——”许世雄在水中揽住丁倩芳的腰说。
“OK!”倩芳昂起头,用手抹了一下脸上的海水,开心地笑了。难得许世雄一番深情,去开辟一个二人世界。
也许因为是北方人的缘故,方华海,冯二毛和冯珍珍似乎对游泳都不太内行。三人全泡在浅浅的滩边。为了远远的避开他们,许世雄和丁倩芳奋力地游着,很快便到了深海区。
“没想到,他们的水性还真不错呢。”冯珍珍紧蹙眉心,遥望着在海浪中已是隐约可见的许世雄和丁倩芳说。
“你急什么?!”方华海瞪了她一眼说。“待会便有好戏瞧!再好的水性,也敌不过雷阵雨和强台风!”
“天气预报准不准?”冯二毛在一旁憨头憨脑地问。
“台风预报,怎么会不准?!”方华海得意地说,“只可惜这两个聪明人根本没看天气预报。”
“可是……”冯珍珍没有把握地说,“台风也不是说来便来。天一阴黑,他们不就会游回来?
“就你聪明!”方华海不满地白了冯珍珍一眼,懒得再理她。
天,果然说变就变,就在这当儿,明晃晃的阳光竟在倾刻间一收而尽,大片大片的乌云从海面掠了过来。方华海兴奋了,他抬头看看远方的天际,忙朝冯二毛努了努嘴说:“二毛!这下看你的了。快划过去,跟他们比赛赌输赢。先将他们的精力耗尽再说。”
“还等一下吧——”冯二毛看看天色,犹疑地说。“跟他们耗的时间太长,等会连我也游不回来喽。”
“胆小鬼!”方华海提醒二毛说,“你回头,我再去……”
“你行吗?”冯珍珍担心地问。
“你忘了?!”方华海胸有成竹地笑了笑,“老爷子将我送在体委游泳队混了几年。”
‘哦!”冯珍珍嘻嘻地笑了。
就在二人的对话当中,冯二毛早已朝前冲去。“哎——”他隔着遥远的海面喊道。“许总!跟我们北方的旱鸭子比比赛!”
距离太远,再加上海浪的“哗哗”声,前面的二人根本未听清冯二毛的挑战。许世雄只是仰首看了看天空,担心地对丁倩芳说:“往回游吧!可能会变天喽……”
丁倩芳正游在兴头上,对许世雄的劝告,她根本未听进耳内。对大海,她有种久违了的亲切感。何况,自己还曾在游泳比赛中获过名次呢。
一看兴致正高的丁倩芳,许世雄不好再提议往回游了。他同样是凡人,男人的自尊心和好胜心理使他开不了口。而且,一离开了那个天天住腻了的小世界,回到风光旖旎的大自然之中,他也有点流连忘返了。
冯二毛很快游了过来:“来!跟你们比比赛,看谁游得快!”他嘻笑着说。
许世雄不屑地盯了他一眼,心中却有点暗暗称奇,先前看他们三人泡在浅滩边的架式,以为这些北方的旱鸭子水性不行,没想到这冯二毛的水中功夫还真不错呢。他有点恨对方干扰和破坏了自己的二人世界。于是,他对冯二毛的话只装做没有听见,悄对已露出不悦之色的丁倩芳使了个眼色,二人一使劲,又朝前猛游了十几米,将个冯二毛便又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冯二毛在水中咧嘴一笑,又快速划了过来。
许世雄烦了:“你输了怎么办?”他没好气地问冯二毛。
冯二毛嘻嘻一笑:“堂堂男子汉;不会输!”
许世雄被激怒了:“好吧,让丁小姐做裁判,我跟你比!”
丁倩芳不解地看了看许世雄,她不明白他今天怎么跟冯二毛这种人一般见识,耍起小孩脾气来。
冯二毛仍然笑嘻嘻地挑战:“要比,三人一起比,用不着裁判。”他朝海岸线指了指,说。“我们一起游回去,再返回来,不管游多远,只要谁领先十米,便算贏家。怎么样?”
“好吧!”许世雄气冲冲答应了。
丁倩芳不悄地瞥了冯二毛一眼,冷冷地说:“本人没兴趣参加这种游戏!”说完,她一赌气,一个汆子,入了水底。
随着冯二毛的“开始”声,许世雄跟在他身后一个猛回头,二人顿如离弦之箭,朝方华海与冯珍珍的方向猛游过去。
这时,乌云愈压愈低,黑沉沉的海面已掠过一阵“呼呼”的风声。许世雄似乎浑然不觉,他奋力地划动着双臂,很快便遥遥领先到了岸边。
“许总,真不愧为伟男子!”方华海迎着他说。“二毛那小子不行,来!我跟您比——”他故意对落在许世雄身后的冯二毛喊道。“你还差这么远,不用再比,也算输了。让我跟许总比!从岸边出发,谁先到丁小姐那儿,谁就是胜利者!”
许世雄回头一看,丁倩芳并未随后跟上。再看远方,只见滔滔的海浪中仅隐约可见她的身影在随波起伏。他这才猛地意识到,方才,他们已游得太远。这时,他再也无心跟方华海比赛,只跟着方华海的游动拼力朝丁倩芳身边游去。台风呼啸着来了!
海,不再是温柔,也不再可爱。它在强悍的台风中顿掀起了狂波巨浪。就在一刹时的波翻浪涌之中,呼啸的海风将掀起一米多高的水柱又劈头盖脸地朝浪中人打来。许世雄,方华海顶风而上,早已将精力耗尽的许世雄渐渐地感到力不支了。“倩芳!快回来——”他亮开嗓门,朝丁倩芳猛喊。
迎头一个巨浪打来,远方那丁点儿身影在许世雄眼里消失了。
“许总,风浪太大,快往回游吧!”方华海没想到台风说来就来。他一边在心中窃窃暗喜,一边故作姿态地劝阻许世雄。
“你快游回去!我去接她吧——”许世雄头也不回地往前猛游着说。
“哦……不,我跟您去接丁小姐!”方华海故作焦急地说着,双手却仅在原地划动。
在骤然而至的风浪中,丁倩芳奋力地划动着。巨浪将她抛上去,又倏地随浪跌下来。在筋疲力竭之中,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紧紧攥住了她。她咬着牙,拚命地划动着双臂。一个巨浪又猛地朝她扑来,她在被巨浪吞噬的前夕,猛着到那已游回岸边的方华海和冯二毛,也看到挣扎前来的许世雄,她倾刻间似乎已明白了许多。“世雄!危险!别过来——”她发出一阵嘶心裂肺的呼声。
一排无情巨浪打来,将她的喊声和倩影全吞灭了……